周五大约是儿童最快乐的时候,即使婆婆认真在每个人的本子上留“大”,“小”,“多”,“少”,整四篇汉字,倒也不能消灭放假度周末的美好心情。在放学铃声未作响的前十分钟,孩童们早已按耐不住,兴奋的比谁的嗓门大,捧书本认真一字一顿的读,眼睛和心思却早已飞到白云上,变换着形态各异的模样。
课本摆得端正,用文具盒压住起翘边角,双手背在身后紧紧牵劳。这与大声吼叫,肆意奔跑,比谁滋尿更高,比谁放屁更响,活泼却缺乏管教的形象大相径庭。
许是因为婆婆购入的五颜六色的硬糖奖励太过于诱人,每周五与院落告别的前五分钟,婆婆将糖果轻轻分发至破旧不堪的课桌上,背在后端的手指扭扯,拆开后合并,恨时间走的太过老态龙钟,新鲜的色彩醒目,撩拨,口水咽下去的瞬间,舌苔上滚滚如江水泛滥,这“洪灾”呛着纤细的嗓子眼儿,咳嗽声此起彼伏奏响。
我的快乐是仔细收起这“珍贵礼物”放在书包最底层,像小心翼翼收起值钱的古董宝贝。然后快速跑步回家,不轻易被路边人事物吸引好奇目光,只一心一意奔赴家的方向。
“奶奶,你看,你看,老师发糖啦。”
接着小心翼翼拨开糖纸,先将糖块存在口腔,任舌尖在香甜中迷失,接着把彩色的糖纸捋一捋,撑一撑,看上去褶皱间或减去二三四条,最后打开课本,糖纸片铺平,成为孩子们最爱炫耀的“标本”花册子。
婆婆分发的零食不同种类,在馋嘴贫穷的乡下男女孩眼中,幼儿园简直可比“天国”。统统化身尽职尽责的义务宣讨人员,
“来我们幼儿园吧,婆婆给糖吃。”
那些比我年岁尚幼,蹲在地上玩清水活稀泥的小娃娃听完就流出亮晶晶的口水来。死死盯着含糖果的嘴巴咕噜噜的运动。我觉得自己十分幸运,因为婆婆给糖吃。我盼望上学的急不可耐,像小娃娃期待快快长成大孩子,然后去到“闻名遐迩”的糖果幼稚园。
父亲破天荒的出现在红漆木门细窄的缝隙里,在我转身与婆婆挥手告别的时刻。
我以为他周二大约就会离开,像许多个之前那样,拎一只叠放整齐的两身换洗衣物的布包,有时裹一双奶奶眯着老花眼在低瓦数灯泡下手工缝制鞋垫或粗布单鞋。低垂着长至耳际的满意发型,身影渐渐淡化消失在路的尽头,
“儿啊,开车千万小心。”
我与奶奶并肩站立着送别,和目送不知姓名的同车不同目的地男女老幼一样神色黯淡。我知道擦肩而过,意味着永不相见,在“逃难”的四年里,我莫名多出几分感伤。于是不再期待着,明知父亲多数时远隔千山,便不想刻意一遍遍询问其归期。
于是父亲的回归于我而言是意外之喜,无声无息,“从天而降”。只是奶奶似早有预料,我在捧饭碗喝米粥间隙,发现奶奶的橱柜里多出一块肥七瘦三的猪肉,爷爷不苟言笑的深切皱纹不知被谁用手捋平撑开,倒十分神采奕奕。
周四父亲如旧骑自行车送我上学,书包放在车筐里,我双臂环住他些许凸起的啤酒肚,双脚牢牢贴在车轮铁“栏杆”外,我的经验多五六七八分,“惯性”不能再随意重重“摔打”我扁平的屁股,“吃人”的车轱辘也不再教我有半分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