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二】

    幼儿园校长是个短发婆婆，和蔼可亲的，食指与中指间总夹一只过滤嘴廉价香烟。

    幼儿园距离很远，儿童的小脚板踏过蜿蜒曲折的漫长到小脑袋瓜估算不出的遥远，气喘吁吁的小手掌将木板门哐哐撞起沉闷声响，汗流浃背的小心脏在胸腔扑扑跳跃活泼舞蹈。

    可是父亲的自行车跑的飞快，捱到崎岖不平的碎石子，扁平的轮胎猛然弹飞，降落时我的屁股依旧悬停在半空，我还不懂所谓的物理学科关于“惯性”常识。

    抵达小巷首位一家上年岁古色古香两开门扇，便是终点。第一次乘坐“专车”的体验感并不十分满意，“惯性”使然，左右摇摆如薄叶扁舟的我，上下翻腾如圆滑弹珠的我，再回原地，腿肚子直打转儿，血管僵化，紧紧扭成一团乱麻。

    父亲叩响红漆门板上金属锁环，

    “谁啊？”白发婆婆疑问声起，便行动缓缓而至，拔栓子，露出一条细长缝隙，圆眼珠向外打探四回，这才将门缝撑开可过半截身体。

    我扭头与父亲告别，阿婆同样扭头与我的父亲告别，

    “走吧，走吧，孩子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婆婆的语调是让人舒适的。

    父亲咧开嘴，“嘿嘿”笑两声，伴随着真诚点头表认可。而后红漆木门重重闭起，隔绝闹哄哄的车水马龙，沿街叫卖。我隐约听见父亲自行车支架提起的声音，我认为他将要离去，但我并没有分离焦虑的困扰。

    我将书包小心摆进抽屉，有羊角辫儿几乎贴上我还算高挺的鼻梁，长睫毛忽闪忽闪的，脸颊铺满细滑短绒毛，鼻孔下一条“干涸”的“渠洼”痕迹，想必是方才袖口作帕子擦净涓涓鼻涕虫，低头瞅一眼袖管子，果真如此。

    接着又两只羊角辫儿，三顶光秃秃无毛的平脑袋，齐齐伏在铅笔画满未知名图案的课桌上，他们好奇的打探细缝外的自行车主人，

    “那是我老爸。”

    我的嗓门神奇的打开阀门，向前母亲总愠怒我胆怯如蚊蝇细声，没有半分果敢无畏。而如今我的喉咙里，竟如“暴龙”嘶吼，不屑的，傲慢的，盛气凌人的，高高在上的。清纯不掺一丝杂质的眼睛不约而同闪闪发亮，

    “哇，那是你老爸呀。”

    他们不约而同惊叹不已，可真是没有见过半分世面。我的鼻孔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

    “哼”！

    课间聚集院落一排便桶前解决大小便问题，约五只带提手小水桶，没有任何遮挡，男女生通用。调皮男孩掏裤子，站着撒尿，水柱滋在青苔湿润发黑的墙面；女孩的屁股蛋儿刚好将桶面盖的严严实实，手里握作业本上涂鸦后的废纸，正用尽力气哼次哼次拉屎；我走上前，同姿势坐下去，屁股盖住桶面，哼次哼次的暗自发力，不一会儿，我的手心被汗水浸湿，我的肚皮，我的脖颈，我的额头，全部水汪汪的，像是刚从水塘里被打捞上岸似的。

    第二日，我与父亲并排站立在石阶的最上面一层，父亲叩响红漆木门板上金属锁环，

    “来啦！”白发婆婆应答声落，便行动缓缓而至，拔栓子，露出一条细长缝隙，圆眼珠向外打探四回，然后将门缝撑开可过壮实成人。

    我扭头与父亲告别，阿婆同样扭头与我的父亲告别，

    “走吧，走吧，孩子交给我，你大可放心。”

    婆婆的语调依旧让人舒适。

    父亲咧开嘴，“嘿嘿”笑两声，伴随着真诚点头表认可。而后红漆木门又一次重重闭起，隔绝闹哄哄的车水马龙，沿街叫卖。我又一次隐约听见父亲自行车支架提起的声音，我认定他将要离去，但我并没有分离焦虑的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