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踢脚差点炸了手,隔壁一群坏小子在放蹿地鼠,嗖嗖扔着往醉态可掬的老余这儿放,好在有儿子看着,还是警察厉害,扔了几个雷炮,通通通几声巨响,把小屁孩吓得跑远了。
“爸……高兴不?”余罪在鞭炮声中,附着老爸耳朵吼着。
“高兴。”老余乐得合不拢嘴了,附着儿子耳朵吼:“明年给爸引回个儿媳妇来啊。”
“好啊,你要几个?”余罪哈哈笑着道。
“你正经点,不管咋个瞎玩,结婚娶媳妇这事得当真……这个你得跟爸学学,找媳妇就你贺阿姨这水平,本本分分滴,你都老大不小了,不能让爸一直在你身上操心啊。”老余说着,儿子却是兴高采烈的放着炮,一不小心,咚声一个二踢脚在他脸前飞上天了,惊得老余一个趔趄,差点摔一跤。
没摔着爹,可把儿子吓了一跳,赶紧来扶,可不料初雪路滑,余罪脚底一溜,没扶好爸,倒把爸拉得和他一摔倒了,哎哟,大过年新衣新鞋把老余心疼直骂毛躁儿子,贺敏芝惊得奔出来,看着这没大没小的爷俩,有点哭笑不得了
零点的喧闹持续了很久,直到余罪和贺阿姨把醉醺醺的老爸扶进房间,尚未尽兴的老爸还喃喃着,这臭小子真没良心,两年都没回过年来了……余罪蓦地鼻子一酸,赶紧的应合着:爸,我这不是回来了吗?老余不知道听见了没有,还在喃喃着,你不回来,爸一个人多没意思,买一大堆炮仗放得都没劲……余罪又赶紧劝着,那爸你先睡吧,我明天陪你放还不成……说着说着,余罪却发现没音了,悄悄一瞄,老爸鼾声已起,敢情是醉了的牢骚话。
他轻轻地退出了房间,这个因为结婚才粗粗装修了下的房间,外屋还是放水果的仓库,掩上门时,贺阿姨也跟着出来,站在满是水果馨香的房间里,贺阿姨小声道着:“赶紧睡吧……谢谢你啊,小余。”
余罪看了眼新妈,笑了,小声地道:“是我该谢谢你,没有你我们爷俩互相担心,原来他担心我在外面闯祸,我担心他在家里没人照顾……你不知道我爸多小气,水果只吃烂了没法卖的,做饭一顿吃三回。”
贺敏芝一笑,无语了,这爷俩相互了解确实挺深,她轻声道着:“他还不是想多省点,在城里给你成家买房子用。”
“千万别让他省啊,我自己能顾了自己……贺阿姨,您也休息吧。”余罪道着,贺敏芝应了声,怔了下,余罪旋即省悟了,马上改口道:“哟哟,叫错了……妈,快去陪我爸睡吧。”
贺阿姨脸一红,糗了,余罪掩鼻笑了走了,关上门时,贺敏芝还是有点怪异的感觉,不是亲生的总不是那么自然,叫阿姨吧觉得生分,可叫妈亲切吧,她老是觉得脸红。
又是一年过去了,把喧闹关在了门外,冷清的房间里,余罪把疲惫的身躯重重的扔在床上,累了数日却是一点睡意也无,和老爸经常开玩说让他给找个妈,可真有个妈了,真把这个字叫出来了,又让他觉得百感交集。
他轻轻地翻开了抽屉,在最下的一层,轻轻地抽出了那张合家福,那是看了二十几年都未曾见面的妈妈,泛黄的照片,一位恬静的、美丽女人,他看着,脑子在昏昏噩噩地想着,曾经无数次的想着,有一天会有一位长得和她一样的女人,突然间站在家门口,叫儿子……可二十年都没有等到,他在想,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女人这么狠心地,扔下丈夫和儿子,一走就二十多年。
二十几年啊,单亲的家里有多难,可能是正常人无法体会到的,他的记忆中没有妈妈,从记事起就伏在老爸的背后流口水,经常流到老爸透着汗味的脖子里了,再大点,能记得的是老爸坐在摊前,手上招呼着生意,腿间夹着他怕他乱爬,饿了渴了,就削一个带疤的莱果,削成小小的块放在他手里,看着他嗫喃着吃着,困了累了,大衣服摊位下一铺,就是儿子遮阳的好睡处。
夏天藏在摊位下,冬天裹在大衣里,直到会爬了,会走了,会从老爸脏兮兮的口袋里偷零钱了,老爸就多了一项教育,摁在腿上,大巴掌扇儿子的屁股掰,扇得哭一鼻子泪,直到有同上奸商的叔伯来劝才撒手。
扇屁股掰、扫桃毛的笤帚疙瘩、秤杆,还有老粗的甘蔗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余罪挨个尝过了这些工具的教育,那时候挨揍恨得咬牙切齿,而现在,老爸眼看着揍不动了,怎么就莫名地有点想呢?那时候老盼着有个妈,现在终于有妈,怎么就莫名地觉得有点失落呢?
想着想着,眼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慢慢地溢出了两滴泪迹,不知道是为曾经的艰辛,还是为现在的幸福,抑或是,为还在肩负着给儿子攒钱娶妻置房重任的老爸。
想着想着,手里的照片滑落了,直落到了床下的角落,他懒得起身去捡。他在想,和老爸一对像草芥一样飘零的父子,这个世界上恐怕没人会在意,那怕是照片上那位妈妈。
想着想着,鼾声渐起,抱着枕头,和衣而睡在这个清冷的除夕之夜,夜虽冷,可梦却是温暖的,梦里是吆五喝六的警校兄弟,是亲亲热热的奸商叔叔大爷,是吓唬着要抽你小子的老爸,是腼腆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新妈,梦里余罪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
蓦地,急促的警报声起了,两声过后,刷地一声,余罪惊省坐起,刚刚梦到了自己出事了,收黑钱、刑讯逼供嫌疑人、还有栽赃贾原青,数罪并罚,结果相同严重,是重案队邵万戈、解冰那伙人直接来抓他来了。
吓了余兄弟一身冷汗,醒来时一下子舒了口气,尼马,是电话铃声,不是警车抓我来了。
不对,这时间的电话不会出事了吧,他摸出手机一看是队里的,赶紧一接:“喂,出什么事了?”
警察就是这样,有急电恐怕就有急案,果不其然,电话里值班的方芳急促地汇报着:“队长,五原发生了一起灭门案,一家六口被人砍死在家里,总队已经发布了总动员令,要求各队队长、指导员务必坚守岗位,各大队刑警全体取消假期,全体待命。”
“什么时候的事?”余罪急促地问。
“五分钟前。”方芳汇报道。
“那个责任区的?”余罪心跳地问。
“九队的,不在咱们区。”方芳道。
哎哟妈呀,还好。要在庄子河发案,队长又不在场,估计得直接被捋了,他想了想道着:
“方芳,这样,你先通知指导员……现在是凌晨,我看下,四点钟……总动员令的目的应该是准备搜捕了,九队的辖区和咱们差不多,也在城边上,案发地离咱们辖区远,协查的命令下来得一到两个小时……你延迟点通知大家集合,除夕夜啊,让兄弟们好歹睡到天亮……嗯,我想办法尽快赶回去,就这样
略略一安排,他趿垃着鞋,胡乱收拾着东西,收拾着停顿了下,又有点发愁了,这事又得让老爸不高兴了。他撇了撇嘴,没办法了,一出这种大案全警动员,他这个当队长没理由窝在家过年,收拾妥当,时间刚过凌晨四时多,一推开门,哇……冷风挟着漫天的雪花扑面而来,冷得打了个寒战。地上,已经下了薄薄的一层雪,开车算是别想了,高速肯定早封路了。
这可咋办?
只能坐火车了,他关上门,翻查着列车时刻表,最早的一辆在凌晨七时,还有三个小时。
不知不觉地就进入了那种焦虑的状态,等待的时间里,他已经想好了哄老爸的托辞,就说要去领导家走动走动,给来年提拔铺路,这事老爸肯定支持,他从不是拖后腿的……焦虑的是啊,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发案时间段,对了,还有城郊复杂的地形,那里可能有很多条逃跑路线,种种不利因素,肯定会把这个案子的难度无限制地扩大,肯定又要有不少警察兄弟,过不成这个年了。
哎,这过得叫什么年呐
余罪站在窗前,看到五原的天气预报,中到大雪,气漫零下十一度到零下四度,老家这边也是漫天雪花,纷扬的雪中,他仿佛看到了,不知道有多少各队的警察兄弟,在这个时候,匆匆地整好警装,离开了温暖的家;匆匆地给车挂上防滑链,飞驰案发现场。
那里的现场勘查,应该开始了,如果能很快确定嫌疑人的话,天亮就可以展开搜捕,如果暂时不能确定,那可就麻烦中。可即便能确定,这样的天气也不利于排查和搜捕啊。九队辖区,几乎就是城边村,这个地方没有拆迁、没有土豪、灭门案的动机难道是仇杀?可除夕夜作案是相当不明智的,空街空巷的,他往哪儿藏,难道跑野地里去?就即便是个有预谋的作案,如果没有考虑到天气的因素他就惨了,进城全被摄像头捕捉到,除夕夜可没什么人。逃匿难度也大,这么大的雪,跑不了啊?
一连串的疑问,如潮涌上心头,他一点都没发现,在很短的时间里,他的思维像以前一样,已经全部地走进了尚未接触地案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