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到这令世间所有风景都相形见绌的壮美。
“霍兰奚,你疯了吗?不——”童青意识到那团白光是梅隆星人的诱饵,用拼尽全力的叫喊为弟弟童原留下了最后的遗言,而他则人事无知,醒在了十一区边缘的海滩上。
“一个杀死自己朋友的男人,一个背叛自己部下的长官,一个被亲生父亲拒弃的儿子,一个即将失去一切荣誉的军人,一个或许再也无法飞行的飞行家……”他望着他的眼睛,情绪平缓,语声平静,“对于这样一个人,还有……还有什么值得他为之抗争?”
“为了我。”
视线与那双金绿色的眼睛久久相织,霍兰奚没有说话。
“为了我。”年轻人又重复一遍,目光无比期许而哀戚,问:“为了我……也不行吗?”
霍兰奚背身躺了下,枕着自己一侧的手臂,又用另一侧的手臂及肘弯挡住了左脸。
“是你自己说的,如果感到迷失了方向,只要抬头看,天空总在那里……”抬眼一看,压抑的水泥穹顶和冰冷的白炽灯光罩于头顶,根本望不见星空在哪里。愧于这个时候自己竟还如此愚蠢地口不择言,年轻少尉放弃了暴力与劝说,只是站得笔直,朝背对自己的男人敬了一个十分硬挺的军礼。
强忍下眼里的泪水,转身走了。
待年轻人的脚步声彻底远去,空军少校从地上坐起了身。要调配这副异化了的沉重躯体并不容易,仅是扶墙坐起也似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仰头靠在墙上,隔着两间牢房的距离,看见了一副已被毁去大半的星空图。
几乎与流星划过天际同等的时间,他就意识到是谁画了这幅画。
这些日子他无暇旁顾,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但天空在那里。确实在那里。
望着那片模糊肮脏的墙面良久,霍兰奚微微勾起一侧嘴角,笑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军部内部审判的日子,军事法庭的公众席位上坐满了空军高级将领,曾经的帝国英雄一出现就引起了骚动。
“他居然变成这样了?我的天!我的天!”
“我早说过他是一个怪物,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勇敢无畏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从来不正常!”
“他身体里梅隆星人的基因暴露了,霍兰奚是一个怪物!”
“他是怪物!”
“怪物!”
右半边脸还依稀残留着他那出类拔萃的英俊,一个即时永远没有笑容也堪比风景好看的男人。可他现在是个怪物了。他的军装脏污不堪,像碎布般松松垮垮地挂在他的右肩上。探照灯般的灯光不依不饶追打在那半张畸形的脸上,瞳膜受不了强光的刺激,霍兰奚看似十分痛苦地皱紧了眉眼,将脸别向一侧。
卫队士兵们为这个男人戴上了最沉重的镣铐,以至于他没法抬手挡住刺目的光线,血红的泪水不断滑落脸颊。
“他哭了!罗帝斯特最酷的男人居然也会哭!”
“当然,每个死到临头的人都会害怕地哭泣,变成了怪物也一样!”
同在公众席位上的顾林按耐不住地大喊:“该死!就他妈的不能把灯关了吗!”
霍兰奚坐在了法庭中央,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不止,以至于法庭长不得不一再鸣椎提醒大伙儿肃静。
独自坐在法庭外的石阶上,狼川可以通过卫队长胸前的蜂徽听见整个审判过程。每一声指控都让他感到十分可笑。可笑的是曾几何时他是人人景仰的英雄而自己是人人厌弃的怪物,可一夕之间他们的身份就颠倒了。或许这就是大自然恒定不变的法则,代谢。
分秒像光年一样漫长。面对那些措辞强硬的指控,法庭内的霍兰奚从头到尾一声不吭,法庭外的狼川也渐渐感到了绝望。这些日子他的奔走呼告徒劳无用,直到那次探视的最后自己仍然没能说服对方妥协。他的情人已经放弃了。
甚至他也觉得应该放弃,他的一生已如同铿鸣的战歌一般荡气回肠,他的荣勋是世界之巅的日照光芒,根本没必要向这些无能宵小低头告饶,更不该被他们这样一再羞辱。
“霍少校,”庭审的最后,法庭长再次敲响了手中的木椎,“对于这些指控,你还有什么想要辩解的?”
空军少校动了动嘴唇,又阖了上。往复数次,仿佛那两片薄似纸刃的唇重抵千斤,只能发出一个无声的音节:“我……”
法庭外的狼川抬起头,透过粒子屏障望向天空。阳光算不得烈,天空像海洋般蔚蓝无垠。望着望着,他就抬起手臂挡住了淌下泪水的眼睛,等待又一次向喜欢的人告别。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低沉柔缓的声音,每个字都吐得十分艰难,每个字也都透着坚定不屈的力量——
“我不认罪……我请求公开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