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的容颜,故而难以执刀?
景浩却知,恰恰因为重昀记得清晰,一颦一笑都深深印在脑海里,方才不知如何下刀,刻画出阿萤的笑颜。或许那般纯真的笑颜,本便不该被任何颜色粉饰,也不是雕琢可以复现的。
果然,重昀始终只记得阿萤的笑。
听见脚步声,便知有人入院,重昀也知道来人是谁,毕竟知晓此处的唯有他二人。
重昀依然埋首,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来了!”
“除了我,还会有谁知道你在此处呢?”景浩笑道。
千年岁月流转,他的那些师弟以及故友们,早已不在人世,于轮回中洗去前尘,唯有景浩借着转世重修之法,世世与他重逢。人世间,没有比景浩更了解他的人了。
“坐吧!”
袖袍轻拂,香毯便现于檐下。
景浩盘腿落座,终觉少了些什么,于是合起清风扇,在身前变出一副茶案,案上杯盏齐全,他便放下扇子,烹起了茶。
重昀眼里依旧只有木雕,似有意似无意的问道:“一世,百年,你可悟了?”
“师兄为免想过于简单了些,若是道境那般容易参悟,何至于千载岁月,唯寥寥几人耳!”
其实,景浩对那虚无缥缈的道境,自始至终都没多么强烈的欲望,他之所以选择转世重修之法,不过是希望能陪在师兄身边,更多些岁月。
昔日学宫内,夫子跟前,景浩选择转世重修时,夫子便曾问他,你可想清楚,此法有违天道,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景浩当初的回答是,诸位师弟迟早是要入轮回的,那时世间便只剩下师兄一人,师兄他太孤单了,我想陪着他,哪怕只是在他身边,陪他说说话,也好。
一份执念,一颗痴心,便是世世长相随。
“无妨。岁月悠长,终有大悟之时。”
“谢师兄吉言。”
水已煮开,景浩先洗了洗茶盏:“入云上界前,景浩听闻,学宫封印有所松动,敢问师兄,可是小师弟现世了?”
那七十一片树叶的事情,重昀曾与景浩讲过,也告知他,古木树叶原有七十二片,因此二人猜测,学宫弟子共有七十二位,只是那位小师弟迟迟未曾出现人世。
如今学宫封印松动,更有人踏足其中,想必是重昀故意为之,景浩能够联想到的,也只有那位未出世的小师弟了。
风吹,铃铛响。
重昀放下木雕,回道:“确如你所言,小师弟已然现世。不过他如今只是孩童,前路几何,尚不明朗,你我二人还是莫要去打扰他,一切尽随缘分。”
“所谓相遇即是有缘,若是碰见了,帮个小忙应是不打紧的!”茶已烹好,景浩先为重昀沏上。
接过景浩递来的茶,茶水已温凉,必是景浩施了术法。
“如若这般,那便是你二人的缘分。”重昀轻轻抿了口茶,唇齿留香。
茶盏送到嘴边,景浩突然放下,颇有感触的说道:“说起学宫,你我二人已是许久未回去过。”
“是啊,自师父前往矢吾山,已有五千年未回过学宫。”重昀也是一声长叹。
便是他们想回学宫,也是回不去的。
夫子离开前曾嘱咐重昀,封印稷下学宫,直至小师弟拜谒,方可重开学宫。时过境迁,小师弟终于现世,离学宫重开之日怕是不远了,他们终究有机会再看一眼学宫旧地,那个埋藏了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
“但小师弟既已现世,学宫重开之日怕是不会远。”
饮尽杯盏中茶水,景浩问:“师兄啊,我离开这百年,矢吾山可曾出世?”
事关矢吾山,并非只有他二人关心,天下的修士们,云上的仙人们,无不关注着矢吾山的动向。
矢吾山出,三圣人往,自此不知所踪,成千古之谜。
凡神秘之物总令人遐想。
世间多有传言。或称三圣人坐化矢吾山,魂归星宇;或称三圣人悟道矢吾山,永生极乐;或称三圣人隐遁矢吾山,避世而居......总之,各种各样的传言都有,却谁也说不出个真假。毕竟矢吾山已经数千年不曾现世,谁又知其中隐秘呢?
“不曾。”
等待半晌,仍是这个意料中的答案。
仔细想想也对,若是矢吾山现世,天上人间还不得闹个鸡飞狗跳,如今这般岁月静好,反倒是种印证。
“关于矢吾山,世间有着诸般传言,师兄难道就未曾关注过吗?”
“从未。”
景浩便猜到会是这个回答。他了解重昀,除了手里的木雕,还有那些抹不去的回忆,重昀极少对其他事上心。也正因为他的冷淡性子,想要靠近他才愈加困难。
茶盏倒满,景浩不急着饮,而是摇起折扇,悠哉悠哉的说道:“近日我又听闻一种传言,觉得甚是有趣,不知师兄可有兴趣?”
“说来听听!”
“有人说,矢吾山乃是神界的门户,师父他们并非失踪,而是去了神界。对此,师兄你怎么看?”这算是众多传言中,景浩听着最有意思的。
重昀的脸色却突然变得严肃:“无稽之谈!”
景浩已经许久不曾在师兄脸上见到波澜,重昀突如其来的严肃,竟令景浩生了兴致,不想草草结束这个话题。
“我也觉得有些荒唐。《九州山川志》早有记载,祁山眠谷为葬神之地,众神长眠,又哪里来的神界?”话锋一转,景浩笑着又道:“不过星宇万千,既然有魔界、冥界,说不准便有其他的世界,矢吾山或能通往其他世界,也不无可能。你说是不是啊,师兄?”
放下茶盏,重昀侧目:“有些事情,搁在心里就好,若是说出来,就不明智了。”
重昀此言意在告诫景浩。
而景浩也清楚,自己不知不觉间触到禁忌,以后这样的话必定是不能说的,可换个思路想想,师兄对矢吾山似乎并非一无所知。好歹也是仙帝啊!
“景浩明白。”
他们二人何时连说话都要这般小心翼翼!
“你这茶不错,甚是清香,若是配上一首恬静的曲子,更得意境。”
“师兄莫非是忘了,景浩亦擅琴曲,虽比不得薇柔师妹,但应个景,想来还是可以的。”一招手,茶案上便躺着一方古琴,景浩拨弄琴弦,奏响琴音。
琴曲悠扬,却败给风中的铃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