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急速陷落

    周围一切刚刚熟悉并建立起依赖的美好事物瞬时间荡然无存，留给我的反倒是同样因熟悉而带给我些亲切感的奇怪黑暗。这一切去得太快也来得太快，我试图探着身子向前走去，怀有一丝侥幸心理想着多少改变下现在的境遇。谁料想这一脚踏下去，地面竟像是倏忽间裂开一条大大的缝隙，我整个人径直跌了下去……

    快速下坠的失重感让我陌生又恐惧，可就在这痛苦的过程中，似乎有一股奇怪有强大的力量在以一种近乎暴力的方式打开我的脑袋。一时间头痛欲裂的我用双手死死按住太阳穴，强烈的痛感太过真切，黑暗的笼罩下毫无方向感可言的我更觉晕眩，我闭上双眼，开始祈祷这一切快些结束。可我的上下眼皮刚碰到一块，眼前就像是过电影似的出现了画面。我惊奇地睁开眼睛，却还是那片黑暗。

    我心想着反正这时候探个究竟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心一横，闭上眼睛，一面克服着急速下坠的惊慌失措，一面试图牢牢记住画面里发生的一切……

    手里抱着小奶娃娃的那个老人，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与欢喜，眼前我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是我的姥姥。闭上眼后这一切的场景从客观上来说太过真实，主观上于我又太过珍贵，应该就是从这一刻起，我甚至不想去分辨何为现实，何为梦境。

    一幕幕姥姥和我共同度过的时光，就像幻灯片一样在眼前播放。姥姥端给我独一份儿的老酱白粥、冰箱里备好等着我来吃的萝萝冰棍、守在灶旁一熬就是半天放凉再镇好的冰糖绿豆粥……就光是看到几样姥姥惯爱留给我吃的小食，我的眼泪已经开始止不住冲出紧闭的双眼。眼前闪过的这些画面，尽是我不用刻意回想就能随时翻阅的记忆。

    傍晚余晖洒落，昏黄的底色，一老一小守在胡同口，老人坐在电线毂制成的小板凳上，偶尔从海蓝色的大匣子里捻出些烟丝儿，长条的卷烟纸里一放，三卷两卷就搓出根旱烟来，掐掉把边那一小段硬纸芯，划了火柴点着吸上一口，吐出好大一团烟来。手上动作飞快，一连串动作流畅，可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一起身一伸手就能捞住的范围内的我。这是姥姥在陪我等下了班来接我回家的爸爸妈妈……

    不算宽敞的房间里，我坐在老人怀中，面前是方桌的一条边，离得最近的是十三块刻着各种花纹图样的象牙白底色长方豆腐块。方桌的另三边同样坐着三个在面前豆腐块里挑挑拣拣排列顺序的老奶奶，有的桌边倚着拐棍儿，有的桌边倚着指手画脚跃跃欲试的老太。豆腐块之间碰碰撞撞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很是好听。这是牌瘾上来的姥姥带我去和老姐妹打麻将……

    走过道牙边儿，草窠儿里，我的小手一只被老人牢牢牵着，一只紧紧握着一个粉色的细长罐罐。老人佝偻着背，带着我一会儿这边走走，一会儿那边看看，上了年纪的老人走不快，弯起腰来也很是吃力，却还是要听着刚学会说话的我小燕子一般叽叽喳喳吵个不停。这个姥姥在陪我剪弹珠……

    往事裹挟着记忆从眼前呼啸而过。不知是泪水太过汹涌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我眼前的影像渐渐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