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那天，在一处低矮的破旧的厂区内，王刚正在空旷的场地上搬着沉重的货箱。他还是那么不大善于表达情感，当看到凌小彩突然出现在面前时，白净的脸上既兴奋又是慌乱，他故作镇定地将手中的货箱举得很高，举过了自己的头顶，然后稳稳地放置在近两米高的货车的车厢内！他装完货，迎着她使劲地拍拍手，掸了掸衣衫，在漫天的飞尘中，旁边跑过来的小兄弟马上递过来一瓶矿泉水，他没有喝，随手却递给了盯着她很久的凌小彩手上，小彩并没有伸出手去接。她气鼓鼓的，更没有好脸色看，跺着脚来到王刚面前，

    “王刚，找你好难呀！你跑啊，继续躲啊，跑到哪里去？躲哪角落，我都能找到你的!哼！”她盯着王刚手上的水瓶子，嘴里气呼呼地朝他大声地嚷道。

    “天下怪事多了，这——这个地方，还不允许我来吗？你也管——管着我太宽——宽了吧，凌小彩！我还要干活呢，你闪一边去！别误了我的事呢！”他故意看看天空，他说话有点紧张，脸上却是笑着，表情显得十分的不自然！说完，他用手使劲地把矿泉水瓶扭开盖，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又“咕噜——呸”地一声，漱了下口，全部地吐了出来，凌小彩下意识地抬腿闪到一边。

    “嘿，你看着点，王刚，你眼瞎呀，没有看到我这是双新鞋吗？”，凌小彩同往常般想抬腿狠狠地去踢他，王刚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迅速地躲闪，她的脚十分唐突地置于空气中，不晓得如何放下。她生气地转身迈开腿就往外走。

    后面，王刚却又跟着出了厂门口。

    “凌小彩，我要告-——告诉你，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告诉你，我会一直会喜——欢——你，你还装糊涂，真的装作不知道吗？”他在后边很努力地对着她的背影大声地说出了一句心里话，又像是朝着闷热的空气中长长地嘶喊道。

    “去年没有我，你还牢房里呢，哼，我，被人欺负了，你知道吗？你又跑去哪啦?喜欢我，你不配！你能为我做些什么？王刚，我瞧不起你那怂样！”凌小彩也生气地带着哭腔朝王刚嘶吼着，她也是故意地激将起王刚心中的怒气。

    他们在一起认识也快三年啦，从未像今天这样，彼此把话撂明过，也是如此激烈地拌上了嘴仗。

    王刚气呼呼地听完小彩的言语，没有作声，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凌小彩要坐车返回公司去，他坚持要送她，一直来到站台上。她登上了公交车，他掏钱帮她抢着付车票，小彩却将他的纸币狠狠地推掉，抛在了站台上，王刚也没有弯腰去拾起来，旁边侯车的一位老大娘，却十分热情地主动帮着弯腰捡了起来，嘴里嘟囔着:“我的天呐，年轻人耍性子，也别糟蹋钱呀！挣钱多不容易啊！”抬头时，她捏在手里的纸币，却不知该交到谁手上。

    地球人都知道——从第一眼看见她，王刚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凌小彩，她也是自己的老乡。

    然而，自从去年他打砸了夜色酒吧跑回家躲藏时，凌小彩认识了那个皮肤白净、长得像明星模样的外地教师，王刚他忽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莫名压力，凌小彩也不和他像从前那样讲话随便，或许是别人家姑娘长大啦，稍稍有了男女之间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性别隔阂，他一直也这么认为。他暗恋的女孩子，他们之间从未牵过手，有时，老乡们在一起聚会时，他和别的女老乡能说到入港处，会摸下脸蛋示好或表达下感情，可在凌小彩那里，却从不曾有过类似的举动。他关注着凌小彩，小彩去哪儿？他便找个借口也去哪儿。

    去年国庆期间，凌小彩下班后，和自己公司的主管去东城区岗上游玩，正好他当晚也轮休，便也带了四五个常在一起玩的小弟们来到了岗上，吃饭喝酒的钱当然是他出的，小年青们大多都是刚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娃，工作大都没有着落，哪来的钱玩呢？凌小彩吃完饭，和主管三个人去了夜色酒吧，他没敢去，便坐在酒吧对面的夜宵摊上边留心对面的动静，边玩那种炸金花的扑克游戏。钱输光了正准备返回时，却看到那几个本地穿着模样的人围着车间那个主管撕打，打平日里威风凛凛的主管，他倒可以幸灾乐祸图热闹罢，可看到戴眼镜中年人打黑拳的同时，故意蹭着在一旁解劝凌小彩的身体，他似乎受到了侮辱般，便趁着酒劲，耍起了酒疯。警车来之前，他被凌小彩推着从酒吧中间的应急通道跳窗跑了。

    工作丢了，他不怕。这次凌小彩特意来找他，其实他猜到了是为什么。想到又是那个中年男的勾当，闻到这个人名字，汪仁贵，他恨得牙齿咬得咯咯之响。

    小彩走后的第二天，他便找个借口给工头老大请了假，打听了汪仁贵的具体地址，就来到岗上街，守在岗上学校的大门口，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根本就没有看到汪仁贵的影子，倒是让一旁接送小孩上学的家长发现了陌生的人在学校附近转悠，有人好事地偷偷地报了警，不是他近来细心而机敏，可能进了派出所再也难出来啦！他改变了策略，以后只要是自己休息时间，他便来学校门口站在老远的地方守汪仁贵。其实，他以前从未见过或认识汪仁贵，去年晚上打架那次，他只记得他身材较高，略为瘦点，鼻梁上架着一幅金丝边眼镜，脸上总是皮笑肉不笑地留给别人的那种玩世不恭的印象。一天傍晚，他在学校附近，竟然遇见自己曾经的工友——凌小彩的老乡彩娟。她怀着孩子，与他讲话俨然没有以前的随意和气，她之前也认识王刚。俩人在路上便闲聊了几句，才得知，她老公是在这所学校工作，校长也从不走前门回家，他和他的爱人林老师有自己私家车，不住校时，放学后便从学校后门走的。彩娟还悄悄地告诉他，校长最近和林老师关系闹得很凶，全校老师都知道，他在吃林太太的醋。据说，林太太暗地里喜欢上了学校的小贾老师，校长故意将小贾给支走了，林太太心里窝着火正在闹情绪呢。小贾是谁，王刚才不关心，他只关心校长汪仁贵现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