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回来,她不明白,明明陆珩都已经知道他不可能和桑桑在一起了,为什么还这样执着。
当时巫瑶以为陆珩知道后会放弃,毕竟这是巫族铁一般的条律,就算陆珩如今是摄政王也无法抵抗。
在明知不可能的情况下,陆珩却还要坚持!
巫瑶眼中含泪,桑桑就有那么好吗,他怎么就不能回一下头呢,只要他回头,就会看见自己的啊,一直在那里等着的自己。
一闪而逝的泪光,却被一侧伺候的丫鬟看见了。
丫鬟自幼陪在巫瑶身边,当然心疼巫瑶,她轻声道:“姑娘,何不去甜水巷那儿见王爷呢,王爷日日都会回去的,您去那儿的话总能见到王爷的。”
说到底,自家姑娘都是巫族长老之女,见摄政王一面还是可以的。
巫瑶却摇了摇头,她就算去那里,也得不到陆珩的正眼相待,又何苦去惹他厌烦呢。
可丫鬟的话却给她了一个提醒,现在桑桑不在京里,就算回来也还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却也是她离陆珩最近的时刻,因为一旦桑桑回来了,那陆珩就不可能再看到旁人。
巫瑶握紧了手。
这天一下朝,十安就瞧见了范老夫人陪嫁过来的管事马富。
十安就知道这是范老夫人有事要请王爷回府了,自打一个多月前范老夫人和王爷不欢而散后,王爷就再没回过国公府了,瞧着现在这样子,老夫人这是先低头了。
马富见到陆珩就跪下,面色小心:“王爷,若是您今日得空,还是回府一趟吧,”说罢就俯身磕头,不肯再起来。
陆珩皱着眉头:“何事?”
马富就磕头道:“王爷,老夫人已经一月未曾好眠了,原来后半夜是能睡着的,可现在连后半夜几乎都无法入睡了,头风也越发严重,人也日渐消瘦下去。”
“怎么没请大夫看吗?”陆珩问。
“自是请了的,可大夫都说老夫人年岁高,身子又弱,用了药以后较常人恢复的慢,何况这头疾一向难治,找不到病因,这一日日下来……”马富回道。
说罢,马富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珩:“老夫人想王爷想的紧,王爷今日便回去看看老夫人吧。”
陆珩想起了范老夫人,说到底,是养大长大的祖母,又一心待他,陆珩闭了闭眼睛,道:“你先回去复命吧。”
马富心中一乐,这是答应了,连忙磕头谢恩,然后又驾了马车往府里走。
刚踏进正房,陆珩就闻见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
床榻上,范老夫人一身白色中衣靠在软枕上,头戴着眉勒,脸色苍白,眉头紧锁,一脸病容的模样。
上了年纪的人老了一岁都很明显,何况范老夫人生了病又心有愁事,这样一看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陆珩才知道马富所言非虚,他走过去:“祖母……”
范老夫人眼睛一亮,想要张口叫陆珩的名字,只是忍不住咳嗽连连,一句“珩哥儿”都几乎叫不出声儿。
好不容易让范老夫人顺了气儿,她软着声音道:“可算来瞧祖母了,来了就好,来了就好。”
陆珩半垂了头,他自幼父亲战死,母亲秦氏又是那样恨毒了他,就算是同胞妹妹也从来只把他当做寻常人看待,只有祖母一个人照料他长大,培养他读书、习武,这二十余年的养育之恩,陆珩怎么会忘。
他问一旁的老嬷嬷:“祖母的病如何,请的大夫又是谁,吃了药可见效了吗?”
没听到老嬷嬷的回答,倒是听见了一道温柔的女声:“王爷,老夫人素来就有入睡困难和头疼的症状,只不过是最近有些严重,后来立时就请了府医过来,是咱们府里用惯了的,尽可以放心医术,且老夫人吃了药已好了许多了,只是老夫人她心里压着事,这才迟迟没有彻底痊愈。”
陆珩转过脸,他这才看见床边站着的巫瑶。
范老夫人很是欣慰地道:“这些日子都是巫瑶在照顾我,可当真是一个好孩子。”
又说了一会儿话,范老夫人就精神不济了,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范老夫人睡熟以后,陆珩到了一旁的偏厅,府医早已经在这儿候着了,虽说先前巫瑶已经说了,可到底还是亲自问一遍府医才能放心。
直把府医问的满头冒汗、身子发软,陆珩才停止了问问题,那府医几乎是软着身子被人扶出去的。
陆珩想明日还是叫太医过府来诊诊脉才好。
正在想着的时候,身侧多了一股淡淡的幽香,原来是巫瑶站在一旁倒茶,她轻声道:“王爷,您也累了一晚上了,喝些茶静静心。”
陆珩没说话。
巫瑶心中一阵忐忑,她的声音越发轻:“是老夫人临睡前叫我过来照料王爷的,她放心不过旁人。”
这会儿子安嬷嬷和原听松院的人有大半都跟到甜水巷去了,又兼着陆珩是那样一副性子,还真用不惯府里的下人。
陆珩当然知道范老夫人的意思,从两年前范老夫人就总想法子让巫瑶和他碰面,可这么久了,范老夫人还没歇了这心思。
巫瑶的声音怯怯的:“这茶叶是老夫人特意叫给王爷您留着的……”
陆珩只道:“巫瑶姑娘,这儿不需要人,你回去歇吧。”
可陆珩这么说了,巫瑶也只是淡淡回一句:“是老夫人叫我留下的。”
纵然知道范老夫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可眼下范老夫人到底生着病,陆珩也不想再因着这事生出不愉快。
因而陆珩没管巫瑶,只是坐在书案旁批折子。
夜逐渐深了,巫瑶站的地方离陆珩不远不近,正好瞧见陆珩的侧脸,烛火的光映在他的半侧脸上,当真是如玉一般的郎君。
巫瑶一颗心好像被揉碎了一般,又苦涩又甜蜜,这样的陆珩,如何叫她能舍得放手。
眼见着折子越来越少,陆珩觉得有些口渴,顺手就拿过了一旁的茶碗喝了一口,然后继续批折子。
而一旁的巫瑶在看见陆珩喝了那杯茶以后心却忽然怦怦跳个不停!
巫瑶想起了陆珩来之前的事……
那时候她如同往常一般过来和范老夫人说话,然后便提起陆珩的事,巫瑶不由得眉头紧锁,她实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范老夫人叹了口气:“珩哥儿从小就是个死心眼的,他若是认准了什么事,轻易不会放手,这些天你受委屈了。”
巫瑶低头:“老夫人,这都是因着巫瑶喜欢王爷,可眼下圣女不在京中,就是如此,王爷也不肯回头看一眼的。”
范老夫人何尝不知道自家孙儿的性子,她说道:“眼下只能再用别的法子了。”
自打那日和陆珩不欢而散后,范老夫人就想着要想一个办法,如今她终于有些眉目了,她给了巫瑶一个玉瓶。
巫瑶一愣,她打开玉瓶,只见里头是细细的粉末,瞧着倒像是什么药似的,她疑惑道:“老夫人给我的这个是……”
范老夫人低声道:“是叫珩哥儿可能回心转意的药。”
这药自然就是合欢了,让男女情不自禁的药。
巫瑶的脸瞬间就浮上红晕,她咬着唇道:“老夫人,这样……好吗?”
范老夫人看着玉瓶:“眼下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她知道陆珩的性子,她若是不加以阻拦,那陆珩说不定会和三年前一样,为了桑桑不要身份、不要地位、不要国公府,甚至是不要这摄政王的身份。
范老夫人最怕的就是如此,所以她才急需要一个法子,能把陆珩拴住的法子,她想着想着,就想起了巫瑶。
如果用这药让陆珩碰了巫瑶,再把这事不经意透露给桑桑,那桑桑就决计不会再和陆珩在一起了,范老夫人知道桑桑是个高傲的,从还是丫鬟时就心气儿高。
而这样一来,陆珩无法和桑桑在一起,就会留在大齐,好好坐摄政王的位子,好好保国公府以后百年。
是了,范老夫人想了许久以后才想明白,真正能让陆珩放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桑桑不肯点头,旁的都没有可能,所以,范老夫人才想了这个办法。
何况,巫瑶是个极出色的,能嫁给陆珩也是很好,这岂非一举两得的好事。
巫瑶思索了半天,到底还是同意了,她实在太想和陆珩在一起了,故而,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这厢,陆珩喝了茶以后不久就觉得口还是渴,然后身子逐渐发热,脑子也有些不清明,他经了多少事,当即就察觉出了不对。
前后一思索,陆珩就知道这里面有范老夫人的手笔,或者说,更多的都是范老夫人的主意,若非今儿是因为范老夫人生病的事,他压根儿就不会中招儿。
陆珩放下笔,然后站起身来。
巫瑶面色一红,她抬眼就瞧见陆珩向来清冷的脸有些泛红,她就知道应该是药劲儿上来了,她的面色越发红了起来,她还没经过这种事,也不知等会儿会是个什么样子。
可事情的发展却与她想的不同,陆珩压根没有看她,而是径直往门扇处走,只见他推了推门,却没有推开。
巫瑶想起范老夫人的布置,早就把窗扇封好了,又着人悄悄堵了门,范老夫人已然帮了她这么多,剩下的得靠她自己了。
巫瑶晕红的脸有些泛白,她强撑着走到陆珩的身边,离他越发近了,似乎都能闻见陆珩身上那股清冷的如同雨夜一般的味道。
巫瑶的心跳的几乎要跳出来,她柔声道:“王爷……”
说着,就要抬手解开衣襟上的盘扣,可手刚落到盘扣上,陆珩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力道极大,恍惚间巫瑶以为她的胳膊被折断了。
再一细看,他的眼中竟然一片清明,那药对他难道半点作用也无吗?
此刻,巫瑶忽然什么都不怕了,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王爷,我喜欢你这么久,难道你就从来都没有看见吗,桑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为她?”
“当初是她先抛弃了你的,是她先不要你的,她哪里比得上我,这么些年来我一直陪在你身边,你怎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啊,”她哭喊着道。
陆珩松开了巫瑶的手腕,巫瑶一下子就失了力气摔倒在地上,她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陆珩,像是非要问出一个答案来一样。
陆珩的侧脸被灯光映的如玉一般,他的下颌线瞧着竟然有些锋利的意味,他薄唇微动:“什么也不为,桑桑就是桑桑,”谁也比不了。
是他二十余年如同暗夜一般的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是他的希望。
也是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