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乐疯了吧?”
孝然说:“你真是病入膏肓。”
宣屿看着孝然,半晌,轻轻嗤笑一声:“别装清高了,你不稀罕,怎么还恬不知耻收下了呢?”
孝然笑了起来。
“谁说我不稀罕,我挺稀罕的,钱呐,人为什么跟钱过不去?卖了还能在市中心最好的地段买几套房,说起来,我还想谢谢他。”
宣屿有片刻的迟疑,认识孝然这么久,一直觉得跟她之间,至少做到势均力敌。
但是她在那双漆黑,复杂的,意味深长又带着一点轻佻的眼睛里发现,她最后还是击败了自己。
“谢谢。”这两个字,实在苍白又可笑。
那个时候她终于明白,欲言又止,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对自己,苦笑。
孝然说:“你没事了吧,我要走了。”
“孝然。”宣屿叫住了她,她摘下了墨镜,默了片刻,然后突兀地笑了一声,“其实我们都是傻子,我们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孝然问:“我们是谁?”
宣屿说:“我,还有宋庭。”
孝然眼里泛起冷笑。
l城的冬天,冷的彻骨。下过两场雪后,地面都被冻得僵硬。
宣屿抬起眼睛来,曾经明亮又自信的眼眸此刻一片绝望和茫然。
“我爸不在了,宋庭也不在了,剩下我自己,我随时活在失去一切的恐惧之中,我时刻被无数凶狠的念头缠绕着,威胁着,无数双眼睛躲在隐秘的地方监视我,无数阴谋家正盘算着要挟我谈这样那样的条件,就连在公司,那些人表面迎合,却在背后对我投以阴冷的目光,说着风凉话。一句话说错我就会被巨大的车轮碾得粉身碎骨,每天下班他们对我说再见的时候,我都害怕,我会不会像我爸一样,或者像宋庭一样突然死掉了,我每一天都过得胆战心惊,每一天都好像世界末日一样漫长。孝然,这样的我,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这些日子,我总是想到宋庭,一个人倒下去太容易了,即使现代医学再昌明,也有解不开的难题。”说到这里,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声音带了一点颤抖,“他昏迷很多天,常常喃喃自语,嘴里念叨着什么,谁都听不清楚。”
宣屿说着,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声音里好像有了哽咽的味道。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骨髓,血液,神经,在他离开的那晚,突然间全部失去。现在我才明白你那句话,人活着,做好自己就行了。真的,当一个人身心俱疲,自顾不暇,哪还有力气去管别人过得好不好,快不快活?——真快啊,毁掉一个人,比什么都快。”
孝然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一句话没说。
“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好好的,真是讽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些,可能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又不知道找谁。孝然,我以前总说你没有朋友,说你活该,其实,我比你孤独,比你活该。
“其实这样挺好。”
“我们两个,各自开始各自的人生,这辈子,能不见,就不见了吧。”
孝然弯了弯嘴角,极淡地笑了一笑:“随便。”
她说完了,转开脸准备走开,那一瞬,孝然隐约看见,身后的那双眼睛里,有微微的泪光闪动。
她一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很久。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突然抬头望天,夜空有浓重的黑,隐隐约约,还可以看见流动的云。
仿佛经历过暴风雨但最终平静下来,整个人有种懒洋洋的安定,但这安定也像是沉入最深的海底,突然间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宣屿的话犹在耳边。
她并不同情宣屿。
也不同情宋庭。
那是他们的命。无论曾经如何强大,强大到不可一世,强大到敢于摧毁别人的命运,最后也不得不向自己的命运妥协。
这时,手机突然响起来。
孝然按亮了屏幕,显示有一条微信,是佩妍发来的。
孝然打开,她的表情微微地凝住了。是一张照片,她结婚了,洁白的婚纱和精致的新娘妆,表情平静幸福。
新郎,竟然是马中州。
孝然想起成泽的话,她说陈楚说马中州有了一个女朋友,每天送饭送菜,尽心照顾——
竟然是佩妍么?
过了会儿,佩妍发来一段语音,只有短短几秒钟。她的嗓音微微哽咽,很低,但每一个字咬得很清楚:“孝然,谢谢你。还有,对不起,希望你和段然幸福。”
只有这一句话。
孝然回了句祝福的话过去,但被拒收了。
孝然恍惚了下,眼前忽然闪过那张温柔的,无辜的,又带一点软弱笑容的脸。
她知道,佩妍发这条消息来,是想跟过去告别,她要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孝然也知道,从今以后,她们不会再见了。
一别两宽,却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