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如怀那边出了岔子”,这消息将云知意打了个措手不及,当下也没过脑子,脱口就吩咐小梅将霍奉卿与言知时带过来。
待小梅领命而去好一会儿,她才如梦初醒——
哪有在饭厅见客的道理?
更紧要的是,上辈子霍奉卿最终进了州牧府,还极得州牧盛敬侑重用,成了当时最让云知意头疼的对手之一。
“霍奉卿太聪明,黑市赌档这事没结案之前,不能被他发现我身边有你们兄妹在。”
云知意火速放下碗筷,顾不得仪态,站起身就大步往外去。
“子约,立刻回房去,别出来。哦,桌上收拾一下,别被人看出端倪。”
“是,大小姐。”
虽说宿子约并未完全明白云知意的顾虑,但他办事向来让人省心。
他迅速将自己坐过的长凳归位,收走自己方才用的碗筷,连桌面上的细微痕迹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待他悄然退出饭厅,那张桌子看起来就是只有云知意一人坐过的模样了。
*****
小梅领着霍奉卿、言知时从前厅出来,走到半道就与云知意迎面相逢。
云知意笑看小梅一眼,见她微微颔首,心中便落定一半。
小梅是从她祖母跟前过来的人,虽年纪不大,在她身边也才三年,但稳妥可靠。即便她事前没有特别吩咐,小梅也是个管得住嘴的。
面对霍奉卿与言知时疑惑探究的眼神,云知意行了主家礼,道:“先时我也没过脑,小梅走后才想起,在饭厅会客实在失礼。”
霍奉卿以常礼还她,淡声道:“正巧我急着出城没吃早饭。”
“小梅今早替我熬的肉蓉粥,”云知意笑笑,“若不嫌弃,那就一起凑合吃吧。”
小时他俩还没交恶那两年,她常会带些京中送来的好东西做伴手礼,随父母去霍家敦亲睦邻,在霍家蹭过的饭不是一两顿,霍家大人小孩儿与她都不生分。
但在字帖事件过后,霍奉卿和她的关系急转直下,她不愿自讨没趣,就很少再去了。
虽说今后两人必会各在其位,该防备的要防备,将来公务上的针锋相对也不可避免,但云知意并不打算像上辈子那样与霍奉卿闹得太僵。
“多谢。”霍奉卿从善如流地应了。
言知时吊儿郎当咧嘴,眼底却并无笑意:“我看着怎么像是长姐反悔了,不舍得让我与霍大哥蹭饭,这才急着出来赶人呢?”
云知意当然不是出来赶人的。
若她真傻到将这二人又赶回前厅,别说霍奉卿,就连言知时这小子都会起疑。她出来只是稍作拖延,以确保宿子约能从容离开饭厅而已。
“我来迎的人是霍奉卿,”云知意冷冷看着他,“失口说出在饭厅待客很没礼貌,我出来相迎致歉是正理。你做弟弟的不帮着安抚客人,在旁边阴阳怪气什么?”
“长姐息怒。我错了,我天生嘴欠。”
言知时很识时务地认错,又奉上一卷纸张:“奉父亲大人之命来交功课。这是我半个月来每日练的字,恭请长姐审阅。”
他们姐弟之间一直都这么奇怪。
从小到大,言知时总喜欢在激怒云知意的边沿试探,但只要云知意冷下脸,他就会立刻装乖。
从前云知意不懂,后来与他冲突愈发尖锐,才逐渐明白自己的存在对他造成了多大压力。
她为了多得点母亲的重视,事事力求做到最好,对言知时、言知白也颇多约束督促。
后来见他俩着实不像能成大器的样子,她更是主动替父亲分担家中事,俨然将来要继承言家的架势,他俩当然会怀着“长姐会霸占家业”的忐忑戒慎,种种古怪都是本能反弹罢了。
“小梅,你带二少爷去厨房看看想吃什么,就着食材现做。”
说来有趣,这一家三个孩子,最理当娇气的云知意却并不挑食,若合口味就多吃,不合口味就少吃,绝不多话。
但言知时、言知白两兄妹多得母亲惯纵,从小吃饭就有诸多要求与食材禁忌,麻烦得很。
吩咐了小梅,云知意接过言知时递来的那卷纸张,叮嘱道:“就吃个早饭而已,你挑剔也注意点分寸。眼下这边人手还紧,小梅一人要忙许多事,很辛苦。”
这回言知时没再作怪,中规中矩地应道:“好。”
*****
支走了言知时,云知意抬手对霍奉卿示意:“这边请。”
先前霍奉卿一直沉默,就看着她与弟弟之间古怪交锋,并未插嘴。此刻两人并肩同行,他也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只是薄唇微抿。
好在云知意也不打算与他深谈自家事。她边走边低声问:“薛如怀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静默片刻,霍奉卿往右侧倾身,凑近她耳畔些:“他说,事情倒是办成了。但……”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云知意周身寒毛倒竖,迅速挪开两步,眼神警惕。
“说话就说话,鬼鬼祟祟靠这么近做什么?”
“虽他也没透露具体是何事,但我原以为这是不能张扬的秘密。”
霍奉卿颔首致歉后,嗓音略扬接着方才未完的话道:“他说,近几日出门总觉有人跟着他,不过他自己能应对。只是托我提醒你谨慎,以免被无辜牵连。”
云知意咬牙假笑:“知道了,有劳你两边奔波。另外,此事虽无需鬼鬼祟祟,但也不必这么大声。”
“靠近了小声说不行,隔远了大声讲也不对,”霍奉卿嗤鼻,“你可真难伺候。”
看在他这次愿意帮忙,还亲自将话带到南郊来的份上,云知意决定忍他这回。“岂敢让霍家大少爷伺候。”
之后的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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