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莉·克洛伊没多呆。她离开后,费南德斯才进来。带着一身烟味。“我还以为得在外面吹一整夜风。”“别开玩笑,费南德斯。”壮汉拎起凳子往屁股下放,像一头熊坐在根钉子上。“我看你才是喜欢开玩笑,罗兰。”费南德斯虚指了几下他,目光不善:“你知道你杀了谁吗?”罗兰诧异:“我没来得及问他姓名。”费南德斯:……小混蛋。教士先生一口气堵在喉咙里,狠狠瞪了他一眼:“…那是真正的仪式者。”房间里没了外人,男人也不再遮掩声音里的怒意:“任何一个仪式者都要比你强大,经验也远超你数倍——你是怎么敢当场揭露一个邪教徒,对他动手,而不是到审判庭或监察局求援?”“你哪怕支使个仆役来,都不会伤成这副模样。”费南德斯说的是事实,可并非恐吓:“你的腰断了,肠子像煮熟的面条一样,恨不得能用叉子卷起来。你的肩、大臂的骨头碎了,掌骨和小腿也有不同程度的骨折。”罗兰咋舌。他好像…好像没感觉有那么严重?他确实有点直不起腰,但胳膊和手臂传来的痛感,似乎也没像费南德斯说的那么‘恐怖’。“是伊妮德大人找上了克拉托弗主教,再加上我和监察局的仪式者来得及时——更要感谢还没进入‘死亡季’,否则,你能不能活下来很难说。”不是救不救的问题,而是以罗兰当时的伤势,很难撑到高环仪式者准备好仪式。“死亡季?”费南德斯气得够呛,也吓得够呛。本来执行官就少。他用粗指头点罗兰的脑门,比刚刚切莉用力多了。把罗兰脑袋按进枕头里那么用力。“每年冬季,万物凋零的日子,也被我们称为‘死亡季’。”“因为教会的仪式者可以举行一些昂贵但有效的——譬如轻微驱逐疫病、针对外伤或短时间内延续性命的特殊仪式…”“那是真正借用神灵力量的、有神灵参与的仪式。”“除了冬季。”“冬季是荒原白冠主的领域,我们那些特殊仪式,无法在冬季生效。”他头一次听说死亡季。原来,仪式还有这样的限制。费南德斯摆手:“只是少数、少数特别的仪式…你是不是在打岔?”罗兰一脸无辜地摇头。“他们叫我们焚烧者,说我们都是一群鲁莽、不靠大脑思考的极端教徒。我看,谁也没有你鲁莽。你都能破纪录了,罗兰。学徒就敢对正式仪式者动手。”“谢谢你,费南德斯。”罗兰用脑门顶费南德斯的手指:“克洛伊夫人的枪法挺准,她不做警探可惜了。”“我没夸你。”费南德斯回了一嘴,两只大手使劲搓了搓脸:“我也有责任。我本来打算慢慢给你讲…”说罢又很狐疑地打量他:“你怎么老遇上这种事儿?”罗兰一听就知道费南德斯遭殃了。他露出一口白牙,没有道德的幸灾乐祸:“挨骂了?”费南德斯哼了两声,用眼睛斜他。那可不。伊妮德大人这一顿骂。‘你连教导预备役都做不到?针对异种、幽魂和邪教徒的处理方法是最基础的…你脑袋里整天装着什么?’‘你是不是准备多干几年执行官?’‘费南德斯,晋升不是你想要的,对吗?’‘要不我通通关系,给你调到监察局?比起执行官,你或许更擅长帮贵族老爷养马吧?’不堪回首的昨日。不仅伊妮德没给他好脸色,审判庭里的一些老人也都看他眼神不对劲。说实在的,他不是没教,是没来得及。按部就班的讲,学到这些还得有一段时间。更何况,以罗兰每日的活动轨迹——除了回家,不是在自己身边,就是在审判庭。费南德斯用牙也想不到,他能接二连三遇上这些事。怎么都让他赶上了?一个学徒?“所以从根本来说,还是费南德斯你…”费南德斯抬头瞪了他一眼。罗兰抿住嘴,脸上却写满了笑意。“唉。”见他这幅模样,教士也严肃不起来了。他搔搔头皮,闷声闷气:“其实你干的挺漂亮的…咳,我是说,我们经常这么干。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就突然来一下狠的!”“执行官可不是监察局的那些‘淑女’,”他捏了捏拳,还小幅度地挥了一下:“…只是我从没见过学徒敢这么干,你可真行。”罗兰:“我是迫不得已,费南德斯。当时他已经对克洛伊夫人下手了。我不知道让他继续布置「场」,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为了救人,我只能打断他。”“我来不及差人求援。”费南德斯挑了下眉,话里有话:“你别以为我好骗。”“除了泰勒家的小姑娘和克洛伊,屋子里那些女士小姐们全都受伤了…你知道吗?要不是伊妮德大人出面,你绝对要上法庭——有人说,你‘撞’了她,还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确切地说,是‘踢开’。」对此,罗兰十分坦然。“我又不认识那些女士小姐,她们要靠自己求生才行。”“我毕竟是个瞎子。”费南德斯抽了抽嘴角,沉默半晌。“…我现在觉得,你没踏上圣焰之路是一件好事。”他嘟囔:“你在这条路上走不远。”“费南德斯?”“你的‘资质’不够。”男人仿佛头一次认识罗兰。这个容貌顶尖,平日温和的少年在撕开那层温暖的表皮后,眼中唯有一片冻结的冷漠。费南德斯移开眼,不再跟罗兰对视。他谈起三天前发生的袭击。这其中还有个巧合。“你还记得,佛里特大街的活尸吗?”“就是那个被你和切莉·克洛伊杀死的仪式者召唤的。”说到这里,费南德斯也不免好奇起来:“你是怎么确定他是个邪教徒的?你怎么敢直接攻击他?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猜错了——”罗兰指指自己的鼻子:“袭击我的活尸的气味,他身上的气味,还有,桌下那口箱子的气味,太熟悉了。”费南德斯顷刻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气味?”“是的,是气味,费南德斯。眼睛不好的人,通常耳朵和鼻子很灵。”实际上,让罗兰出手的原因,是那抹眼中熟悉的红色。其次,才是气味。不过他没法和费南德斯解释。“…永寂之环的叛徒!竟然和血肉摇篮搅到一起了。那个组织就像来者不拒的妓女一样**…”费南德斯爆了句粗口:“当晚在宴会上一共有三名仪式者。一个是永寂之环的叛徒,一环;其余两个是血肉摇篮的仪式者,一个二环,一个一环。”“也就那群疯子敢唆三个低环废物大摇大摆的到宴会上挑衅…”“有什么用?”“废物还是废物…”可是。罗兰不明白。“袭杀宴会上的有钱人和贵族…挑衅谁?”“而且,费南德斯,那邪教徒似乎对审判庭…不,是对教会…”罗兰回忆起当时那人的语气神态,他总感觉,这不单纯像是老鼠对猫的仇恨。况且,三个低环仪式者…是不是太少了?这问题直接击沉了满脸怒意的教士先生。他偏了偏脸,没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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