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得通的时候?软的不行来硬的,威胁说你们一家人出门的时候给老子小心点,要不就故意喝点酒然后扬言要放某某的血。那一回不知怎么就想到了绍振国。副队长老龙说,派一个人去守那些破烂干什么?把值得了几个钱的东西清理出来,能卖当废品卖,不能卖就入库,把地盘租给别人搞其他的,那么大一块地盘,少说一年也要捡个十几万。我刚被提升为队办主任,队长问我的意见,我说派一个人去的确没有必要,一年还要发几千块钱的工资,不过那地方偏僻了点,不一定租得出去。老龙说,绝对能租出去,偏有偏的好处,搞养殖,或者搞污染大一点的什么厂,那块地盘太舒服了,如果我不上班,我一定要去办个养鸡场。于是经过研究决定,让绍振国先下岗。
下岗通知是我去送的。为了郑重其事,同去的还有管人事和后勤的负责人。
油库离大队部三公里,不远,但只有一条便道相通。以前之所以选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是因为油料是特殊物资,当年地质队在采购和存放这些特殊物资时有点特权,这种特权主要是建立在油料等被称为紧缺物资的基础上。后来遍地是加油站,油料也就不紧缺了,除了人民币别的什么物资也不紧缺。我们的油库也因此失去意义而只能成为堆放旧机器和空油桶的仓库。
绍振国有点受宠若惊,因为平时很少有人到油库来看他。但他并没有热情地邀请我们进屋去坐,他谦卑地温温地笑着站在门口。
人事科长结结巴巴地把话讲完,绍振国还是那样一副表情。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一时搞得我们几个人有点难堪。直到一只浑身虎纹的猫从他的脚边出来,他才假假地咳了一声。那猫走到一边呜呜地发着威,长长地拉着身子,尾巴像桅杆一样直竖起来。
人事科长慎重而又冷酷无情地说:“这不是我们几个人的决定,这是队上的决定。”
和他刚才结结巴巴的宣布判若两人。我想一定是绍振国那声假咳使他威风起来的。
绍振国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们一眼。
“我又没有犯什么错误。”他说。
后勤科长说:“这不是你犯没犯错误的问题,这是队上的安排。”
我立即接过话说:“我们知道你一直干得都不错,我们也知道让你下岗你一时不好接受,这换了任何人都一样。问题是现在这个油库已经没有看守的必要了,单位上另有打算。”
他把脸微微地调向一边,好像在认真听我们的话,又好像自己为什么事入了迷,根本就没听见我们说了什么。
绍振国一声不吭。
我们说完这些就走了。
可绍振国并没有离开油库。我去催了他几次,叫他搬回队上来住。我都是对着房子大声说的,我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每次我都还没走拢他就躲了起来。无论我怎样突然袭击,到了油库后再也见不到他了,门开着,却不知道他人在什么地方,怎么喊也不会钻出来。只有那只猫,双眼发着绿光,吃惊地看着我。队上已经把他的工资宰了一大截,只发给他下岗工资。他没到办公室来闹,也不来领。就像他已经从我们周围消失了一样。
而油库的清理工作也一直没有进行,招租广告打出去后,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感兴趣,轮到要签合同的时候却一个也没弄成,不是嫌租金高就是嫌它离城区太远。
没想到有一天他却自己来找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