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安禄山开启了反叛之门,河北就形成了一种惯例,我的地盘我做主的惯例。我们自己的长官,我们自己说了算,与长安无关,成德尤其如此。就连李纯,那个所谓的中兴之主李纯,也无法阻止王承宗成功上位。想想当年,被打得灰头土脸的吐突承璀,成德将士就觉得过瘾。
如今,王承宗死了。谁来接替他的位子,自然还是我们说了算。
不过,人选是个问题,还是个大问题。
父死子继,天经地义。王承宗有儿子,虽然不多,却也不止一个。可惜,他们都在长安,远水实在解不了近渴。看来,他们,是指望不上了。
好在,除了儿子,王承宗还有别的亲人。比如说,王承元,王承宗的弟弟,最小的弟弟。
就这样,一个年轻人,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年轻人,被生拉硬拽的走向前台,历史的前台。
在成德将士眼里,王承元,这个锦衣玉食的富贵少年,这个少不更事的纨绔子弟,就是李师道第二。他们,可以轻易的将他捏在手里,就像捏住一块泥巴,想圆就圆,要方就方。
可惜,他们低估了王承元。因为,王承元就是王承元,不是李师道第二,跟李师道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一根藤上可以结出两个完全不同的瓜,何况,王承元与李师道压根就是两根藤上结出的瓜?
他们让他做老大,王承元不肯。不是虚伪做作的不同意,而是真心实意的不愿意。因为,王承元很清楚,哥哥的那些部下究竟是些什么玩意和东西。如果遵从他们的意愿,成为成德老大,就形同割据,那就等于公开跟长安叫板。成功了,自然少不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失败了,死的却只能是我一个,换个主子,他们还不是照样吃香的、喝辣的?当年的李师道,不就是这样被自己的部下玩死的吗?
是的,当年,李师道就有这样一群部下。推举李师道做老大的,是他们;鼓励李师道与长安死磕的,也是他们;最后,切下李师道的榆木脑袋,向长安邀功请赏的,还是他们!
李师道很傻很天真,被部下卖了个好价钱,本人却还蒙在鼓里。王承元不是李师道,既不傻也不天真,他不想作李师道第二,所以,他也不想作老大,尤其是成德的老大。
一方生逼,一方死扛,双方僵在了那里,局面有些尴尬。尴尬中,形势却在发生变化,悄悄的发生变化。危险,正在悄无声息的逼近那个年仅二十岁的少年。
一丝寒意,一丝彻头彻尾的寒意袭遍全身。一瞬间,正在苦苦挣扎的王承元楞了一下。寒意来自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而威胁来自目光,冰冷而凶狠的目光,不是一道、两道,而是无数道。如果再不想辙,王承元相信,自己将被这些凶神恶煞撕成碎片,然后生吞活剥,一点骨头渣都不给你留下。
人急智生,身处险境的王承元临危不乱,想起了一块挡箭牌,监军太监。拜李隆基所赐,那时的监军都是太监,太监来自长安,代表着天子旨意。长安,当然不希望自己作成德的老大,代表长安的太监自然也不会同意。
太监是种奇怪的动物,有时胆子很大,胆大包天,皇帝都敢杀。有时胆子却又很小,胆小如鼠,说话都带着颤音,不是美声唱法中的颤音,而是真实心理的自然流露。这时的这个监军太监,显然属于后面那一种情形。
为了保命,监军太监站在了人多势众的那一方,同意王承元上位。得,挡箭牌失效,不仅失效,反而还变成了催命符。
万般无奈,王承元不情不愿的坐上了那把哥哥曾经坐过的椅子,如坐针毡。
夜深人静的时候,王承元悄悄换过来一个家僮。
成德通往长安的驿道上,一匹快马正风驰电掣般飞向长安。
谁会注意,王承元的身边少了一个家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