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借酒浇愁（2）

“少找借口，真有心还怕找不到！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说这许多，我刚从熊万敌总兵麾下赶回来，你猜怎么着？”说罢，胡应龙脸上露出带着匪气的一笑。

    孟东庭心下一凛，暗道：“原来胡将军这些天竟然到了前线，却不知为何这么快又回到京师？”当下说道：“胡将军就别卖关子了，且说来听听。”

    胡应龙嘿地一声道：“那日在杨侯爷府上，你说熊总兵布下的居高临下、傍水立寨的阵形自寻死路，你还说此阵形不出两月必然为敌所破，对不对？”

    孟东庭心中一动，想起那日在杨侯爷府上众将领面前曾夸下海口，说到两月之内，若是熊总兵的山寨未被攻下，自己这颗脑袋就不要了，莫非胡应龙这么快从边境前线赶回来，莫非真是来取自己的首级？

    但此时孟东庭早已心生倦怠，什么事都已不在乎了，听得胡应龙提起此事，虽然有些吃惊，片刻间又镇静如常，笑道：“我那日见牛大人不知兵法，却仍大言不惭，一时之间失了分寸，张口就说了几句。自小我就是这幅臭脾气，对错是非，眼里容不得沙子。”

    胡应龙道：“起初我也当你是发了失心疯，信口开河，哪知等侯爷派我到了前线，十余天便真个被那哱拜老儿破了山寨。事后回想顿时全身凉了半截，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精辟见解！你小子未赴战地，单凭区区一张图，便能洞悉军机至此，真乃世所罕见！他妈的，咱们再喝一杯！”说着竖起大拇指，又替孟东庭斟上了酒。

    孟东庭听得愕然，没成想结果还真跟自己所料不差，楞了半晌，跟着叹了口气，黯然道：“孟某一向是口无遮拦，得罪的人还少？”

    胡应龙呸地一声，道：“兄弟你这等经天纬地之才，就不要跟我这谦虚了！杨侯爷府的那群王八蛋，理他做甚？”

    他举起酒杯，道：“为你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气魄，胡某敬你一杯！”说着一仰脖一口喝干。

    孟东庭听他这般赞许自己，不由得一时怔怔出神。

    胡应龙抓了一把花生仁丢嘴里囫囵说道：“我连夜赶回侯爷府，听说你到了欧阳北那，又急忙赶到他那儿。谁知他家管家说寻你不到，怕是出京去了。我想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了，散开了脚丫就在京城里四处寻找。天幸让我在这儿堵上你啦！”说着哈哈大笑，又喝了一杯酒，神情说不出的高兴。

    孟东庭听他说得真挚，又对自己倍加推崇，想起之前自己舍人而去却没有只言片语交代，心中满是愧疚。

    胡应龙笑道：“侯爷府这些酒囊饭袋，除了溜须拍马，有几个有真本事的？全都瞎了狗眼！来来，兄弟咱再敬你一杯。”

    孟东庭连忙拱手谦让，道：“胡将军错爱了。”这回终于举杯起来，二人一干为快。

    胡应龙这杯酒下肚，却又忽然满脸愁容起来。只听他长吁短叹，说道：“唉！这欧阳北定是上辈子修了和尚庙，能有你相随左右。却不知你在欧阳北那做的是什么差事？可是骁骑营兰翎长？还是兵部参军？”

    孟东庭听他所言，都是些有了品秩的官位，自己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芝麻粒大的小职位，连“官”字两个口中的一个都没有，忍不住苦笑道：“承蒙欧阳校尉厚爱，我如今在他身边任步弓手。”步弓手不过是步军小卒，根本都入不得流，领得只不过是兵卒的饷。

    胡应龙愣了半晌，慢慢眼光中蕴起怒火，忽地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记，只震得木桌四分五裂，碗盘掉落满地。

    孟东庭见他无端发怒，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也是大吃一惊，急忙退开，怕他又暴起动手。

    胡应龙怒道：“他奶奶的！欧阳北要你当个步弓手？那何不让诸葛武侯去扫大街？又为何不叫张子房去挑大粪！”一时怒斥连连，如同猛虎狂啸。

    孟东庭听他言下之意是替他打抱不平，心中不禁感动万分。只是这人行事出人意表，实在不知他接下去会干出什么事来，孟东庭张大了嘴，却不知该往外说什么。

    猛见胡应龙单手一扯，刷地一声，拔出鞘刀，刀上竟带着莹莹的火光，黑夜里格外夺目。

    胡应龙说道：“放我‘噬火狂刀’在此，就见不得这等英雄不得志之事！孟兄弟，胡某定当竭力保你日后出路。”

    孟东庭出神半晌，道：“胡将军不必如此，我反正要离开京师了，你可千万别为我操这等心。”

    胡应龙不禁奇道：“你要离开京师？为何？”

    孟东庭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一边把被胡应龙打翻的桌椅扶起，一边收拾碎了一地的碗盘。店小儿看见连忙抢上，给二人又都换上了新的碗筷。

    胡应龙见孟东庭似有心结，不愿多说的感觉，当下便道：“孟兄弟，反正你便是要走，也不急于一时。你跟我来，我让你见识些新鲜把戏，到时孟兄弟若是要走，我也不拦你。”说着转身出门，示意孟东庭跟来。

    孟东庭本不愿动弹，但转头又想：“通过之前接触，胡将军乃是个豪迈果敢的人物，不同于将军府那些势利之辈。”

    想起过往经历，始终没有一个真正的知交好友。与欧阳北虽曾共历患难，但两人日后际遇相差过大，已有话不投机之感。

    眼前这个胡应龙豪迈不拘、浑身上下英雄气概十足，以朝廷游击将军之尊，尚且夤夜来寻访自己这个小小的步弓手，岂能再如上次那般一句话不给就自找欧阳北去？

    想罢，他霍地站起身来，道：“胡将军看得起，焉有不从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