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夜晚,静得出奇。没有城市里的嘈杂,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没有人走路的踏踏声,没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更没有人群传来的喧闹。
风从树叶的缝隙间荡过,凉凉的,柔柔的,吹在身上,简直是舒服极了。月亮的清辉,似水一样流淌在田野里。薄薄的轻雾,如纱一般漂浮起来,四周朦朦胧胧的,仿佛让人走进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唐典祝起身走出火炕屋,两手平举,伸了一个懒腰。看着那条通往山外,若有若无的小路,在脚下蜿蜒而去。此时,他倍感焦急。心想,孩子们就像这田野里的庄稼一样,已经到了成熟的季节。虽然,让他倍感欣慰,但是,也令他头痛。他是枝山公社的革委会第二书记、社长,深知在这个年代,要想当兵,可不是买个白菜萝卜,只要身体素质合格了就能去。除了清查三代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等政审外,还有一条,就是家里必须保证有一个孩子在家,不去应征入伍。
唐典祝往前再走几步。晴朗的天空里,像一块巨大的屏幕,一颗颗星星,像镶嵌的一块块闪亮的晶石。那些小星星如时而眨眨眼睛,好像在窥视大地;时而像少女一般,害羞似地闭上眼睛。
在如此的夜里,唐典祝虽然身为一社之长,但对老二和老三当兵的问题,他确实感到很难决定。
他想,自己三个孩子,个个都很优秀。五年前,老大唐志军在高中快毕业的那一年,不顾父母的极力反对,瞒着他们,悄悄地报了名当了兵。由于他各项军事技能过硬,能吃苦耐劳,加之是高中生,当兵的第三年,就被提拔当上了排长。唐典祝和莫庚香夫妻俩,常常以他为荣,深感自豪……老大已经入伍当兵了,家里剩下老二和老三。按照上面的规定,老二和老三,只能取其一人去当兵。可是,老二和老三,都争着要去当兵,他该让哪个去呢?作为父母,“手掌手心都是肉”的,取舍谁都觉得不合适。为此,他想搁置再议。然而,老二和老三兄妹俩,却是“王八吃豆腐——铁了心”,硬是让他给出个答案。
有名的和有不知名的小虫,在草丛里轻轻鸣唱,声音细细微微的,像从地下发出的颤音。昏黄的煤油灯光,一束束地透过窗户照过来,给这温馨的夜色增添了几分迷人的魅力。换作平常,唐典祝兴许会上来一首小诗,而今晚,他却没有那个雅兴。整个心里,纠结极了。
“孩子她爹,外面冷得很,进屋里哈(啊)。”老伴莫庚香对着屋外的唐典祝喊道。
“没关系的,吹点儿凉风清醒哈(清醒清醒)。”唐典祝应答道。
“看蔫们(看你们)俩兄妹,把蔫爸(把你爸)搞得(闹得)坐卧不安的。”莫庚香叹了一口气说。“蔫们(你们)兄妹俩乃天(哪天)才长得大哈(啊)。唉……”
“老妈,有些事儿,也是拖不掉的哈(啊)。”老二唐志春对莫庚香说。“快刀斩乱麻,大势(大家)不就都安心哒(了)。蔫老人嘎港(您说),是与不是?”
“还快刀斩乱麻呢?完乃们觉得(我怎么觉得),二哥蔫(二哥你)纯粹想逼死完爸(我爸)……”老三唐奎英对唐志春说。
老二唐志春冷哼了一声后,说:“死丫头,是蔫的爸(是你的爸),难道不是完的爸么(难道不是我的爸妈)?乃个(哪个)想逼死老爸?完(我)想都没有想过。完看(我看),是蔫歹个(是你这个)丫头片子吧!”
“老妈,蔫听见哒么(你听见了吗)?二哥骂完呢(二哥骂我呢)。”老三唐奎英对莫庚香说。
“唉……”卖国贼叹一口气,接着说。“蔫们哈(你们啊),完真不晓等(我真不知道),蔫们乃天才晓等世事哈(你们哪天才明白世事啊)……”
“老妈,蔫太不公平哒(你太不公平了)。”老三唐奎英对莫庚香说。“二哥歹小子骂完(二哥这小子骂我),蔫(你)不仅不管,还指责完(我)。完不再理蔫哒(我不再理你了)。”
“乃个没管哈(哪个没管啊)?”莫庚香对唐奎英说。“每次,蔫跟蔫(你跟你)二哥闹,遭惩罚的,乃次不是蔫二哥(哪次不是你二哥)?歹么大的丫头哒(这么大的姑娘了),应该晓等(应该知道)世事艰难哒(了)。否则,而回有蔫(今后有你)的气受的……”
老三唐奎英听完母亲莫庚香的话,心里难过极了,愤懑地对莫庚香说:“老妈,蔫(你)重男轻女的思想,实在是太严重哒(了)。既然,蔫(你)不喜欢完(我),当初,为啥(为什么)还要把完生下来……”
老三唐奎英说完,委屈得“呜呜”哭起来。
“老三,又使么得(什么)性子。平日里,妈妈有乃里(哪里)对蔫(你)不好么(吗)?”莫庚香对唐奎英说。
“老妈,蔫(你)想让二哥替(去)当兵,就直接港(说),没有必要绕歹么(这么)大一个圈子,来折磨人……”老三唐奎英愤懑地说。“完恨蔫(我很你)。”
说完,唐奎英气咻咻地跑进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