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甲板上小山一般的米袋都扔进河里,就见大鱼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河里翻滚的米袋同河水一起吞进肚里。然后鱼尾一摆,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这时瓢泼大雨也渐渐变小,没一会儿云朵散开,竟露出骄阳。河面也变的平静起来。那船老大这才松开桅杆,他四肢都僵硬了,一个不留神就摔倒在地上,两个水手忙上前将他扶起来,拍打他僵硬的手臂。
那僧人和白衣人走上前向船老大打听那条大鱼的事情,船老大答道:“几十年前这条河道被挖开以后它老人家就出现了。起初叫‘河神’、叫‘龙王’的什么都有,后来大家怕得罪真正的神仙和神龙,都一致叫它‘白龙王’,算是和真正龙王有个区别。大师,您别看它长得凶恶,却很少杀生,曾经也有给它献过整猪、鸡鸭牛羊的,它一概不要,只吃素。还经常救人,就像刚才顺子那一下。所以在这段河道上行船的,船上都要备着一百袋米粮。若是遇见了,求个平安,就得把米粮都扔下去。”
那僧人喜道:“这位鱼施主倒颇有佛缘。”
白衣人冷冷道:“若它心中真有佛,就该找个水塘自己呆着,而不是在这里兴风作浪。”
僧人微笑,敛口不答。船老大听了这话,慌慌张张道:“嘘,噤声!若是惹得它老人家回来,我这条小船可承担不起!”
白衣人冷着脸看了那船老大一眼,目光中本无喜憎,但他长得太过凶戾,倒让船老大觉得那目光仿佛杀猪刀一般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腿间一热,一股尿骚味从他身上溢出。
他这么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一时间羞的恨不得投进河里。抬头时见那白衣人和僧人已经走进船舱,两人手腕间的金色锁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阿菱震惊的捂着脸,好一会儿低声道:“这……莫、莫不是分桃?”
向小园奇道:“分桃?那两人手里没有桃子啊。”
祝青珩扑哧一笑,阿菱扭捏道:“哎哟……不是那个意思啦……就是、就是……唉哟。”
向小园更加疑惑,问道:“那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难说出来?”
阿菱脸颊微红道:“这可不好在这儿说,等姑娘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美目一转,又道,“咱们还是回去吧,衣服都湿了,得换一件。还好上船之前东西都买齐了,不然就麻烦了。”
祝、向二人点头赞同。祝青珩走了一步,心中一动,又缩回脚,转身向专管卖船票的水手打听刚才那僧人和白衣人的身份。那水手一边撸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回道:“他们是在杭州上的船,黑衣服的和尚看起来像是四处游方的僧人,那跟他身边的‘罗刹’可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站他旁边将短褂脱下来拧水的水手笑道:“我们北方,倒有个和他俩挺像的人物。也是一善一恶,我们都称这人叫‘两面佛’,听说这人有两面,两只眼睛睁着的时候,他就是慈悲为怀的高僧,做了不少善事。一旦他两只眼睛闭上,额上第三只眼睛睁开,就成了地狱里来的罗刹鬼,专吃人肉,最爱小孩和处子。不过这是我小时候的传闻了,我长到十六岁离家,都没见过这位呢。”
祝青珩好奇道:“这种家伙,没有哪个名门正派的修士去把他收了么?”
那水手耸肩道:“这么多年再没听说过他的行踪,没准儿就是被哪位修士老爷给收了。这传闻传得最凶的那阵儿是我两三岁的时候,那时候大家都当哄孩子的故事,一旦有哭闹不听话的,就说你若不乖乖的,两面佛就要过来抓走你吃了。他的故事也都传的有鼻子有脸的,我现在是不记得了,那时候被他祸害的地方都能说出名字,据说他走过的地方,一个活人也不留。所以现在还没个真见过他的人出来,不过那一阵凡是僧尼路过我们那儿,挨家挨户都门窗紧闭,他们什么都化不到,寺庙里那时候也没什么香火,一个个和尚饿的裤腰带能缠两圈。这几年才渐渐好起来。”
祝青珩微笑道:“那位白衣服的大叔,虽然长得凶,心肠倒不坏。刚才那个哥哥从船上掉下去,我看他向前走了几步,像是要去救人的。”
旁边一水手点头赞同:“这倒是,在杭州的时候我看见他从人贩子手上救下个小姑娘还给了她家人,只是他长得实在太凶,那小姑娘被吓的简直快昏过去了。”
旁边一人嘻笑道:“哈哈,要我看,若是有人拿他的模样去画门神像,贴在门上,保准强盗小偷都不敢进来。”
祝青珩又问道:“那那位大师呢?他们两个人怎么被锁在一起,可真奇怪。”
众人纷纷摇头,只一水手猜测道:“莫不是遇到个厉害的对头,将两人锁在一起的。”
另一水手哈哈笑道:“把和尚和别人锁在一起是要做什么?若是个大姑娘,引得和尚破戒还好说,这可是个大男人。莫不是想要和尚晚上醒来,看见那张脸,被吓破胆出糗?”说完自己乐的不行。
祝青珩见他们只说些玩笑话,再问不出什么东西,也就同阿菱、向小园回了屋子。那船老大换好裤子,回到甲板上,见这几个水手聊的正欢,心中陡生怒气,训斥了众人一通,然后赶他们去做事。
船行至荥阳郡汴京县,靠岸补给。又有船工发现船身磨损,行程便延了半天。众人在船上飘荡多日,终于站在陆地上再不摇摇晃晃,除了几个赶时间的船客抱怨连连,心情都不错。祝青珩三人一路没见着追自己的修士,都松了好一口气。她们三人自小在姑苏长大,祝青珩从前还随着父母出去玩过几趟,向家两人,便是年纪最大的阿菱也从未踏出苏州一步。见到和南国风光迥异的汴京县,心中格外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