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毕竟还是有些好心的人,看到她这样让她进屋暖和暖和,或者给她些热水和吃的,还有一家稍微殷实些,硬是给她披了一件棉衣,套了双棉鞋才让她离开。就这样一户户走到村尾,她就跟突然消失了一样,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郭里正被冯老爷子讲得汗毛直竖,大热天的却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连喝了几口热茶都压不下去,用手胡噜着胳膊说:“冯大爷,那后来咋样了?”
“后来啊……”冯老爷子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半晌才继续说道,“后来还不到三十儿,村里许多人就病倒了,每个人的病还都不一样,有人头疼得撞墙,有人肚子疼得炕上地下打滚儿,也有些手疼脚疼的,但无一例外都是疼得恨不得当时死了干净。当时我才五六岁的样子,只记得天天听到外面各种哀嚎和惨叫,吓得缩在被子里不敢出来。”
“当时,没事儿的人家都不敢出门,全都大门紧锁地在家躲着,我爹当时更是把屋里窗户都用木条子钉了起来,门闩加了三道,连井水都不敢喝,每天出去撮些干净的雪回来融了,然后我娘用细白布滤个三四次,又反复煮开了才敢喝。直到快开春了,外面已经早就没了闹腾的声音,这才有胆子大的人出去看看情形,这才发现,村里的人居然已经死了大半。”
“啥?”郭里正知道当年死了许多人,但这会儿还是被吓得一个哆嗦,见几个老爷子也都是神色戚戚的样子,想来说得肯定是实情,用力咽了口口水问,“那、那后来呢?”
“那些人死得是什么样子,我娘没让我去看,当然我当时也根本不敢去看,只听说都惨得很,若不是咱们这儿天寒地冻的,那尸首早就该烂得臭不可闻了。后来二月二那天,村里剩下的所有大人,在晒谷场碰了个头,互相聊了几句才知道,当初帮过苗疆女人的人家,全都幸免于难,当初去抢过闹过或者小年夜那天轰过她的人家,都已经死得一个人都不剩了。”
冯老爷子沉着声音说完这段话,屋里顿时沉默下来,几个老爷子都无可避免地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不管当时是记事还是不记事,总归都是打那时候过来的,时隔这么多年又再次提起来,不免都陷入了回忆。
“咳咳。”郭里正率先从这种怪异的气氛中脱身出来,打破了沉寂道,“就是因为这件事儿,所以村子里才定下,行巫蛊之术的人,要在晒谷场当众烧死的规矩么?”
没想到孔老爷子却摇了摇头说:“这条规矩,却并不是因为这件事。”
“啊?”郭里正这回是当真吃惊了,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难、难不成村里之后还发生过这样的事儿?”
“是啊!”孔老爷子声音沉闷地说,“当年这件事太过惨烈,村里的人都被吓住,而且那苗疆女子也早就不知所踪,哪里还会有人敢去找她或是处置她。之所以定下了这条规矩,是在那差不多七八年以后。”
“村里有个本村的媳妇,当年跟那苗疆女子关系不错,之前说到送了棉衣棉鞋的,就是这个媳妇。她其实一直也是个本分人,男人虽然有些躲懒但脑子灵活,经常去城里折腾些买卖,家里日子过得一直不错,没想到就在儿子快要成亲之前,那媳妇发现自己男人在城里居然还养了个女人,甚至都有了个七岁的男孩儿,她当时就受不了了,在家里各种的闹腾。”
“这一闹就弄得沸沸扬扬,亲家知道了这件事,坚决来退了亲,儿子心里难受,白天上山干活儿的时候一个走神,被顺山倒的红松给砸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男人非但没有回来主持大局,反倒偷偷卷走了家里的银钱,公开跟城里的女人出双入对起来,后来更是把女儿也接了过去。”
“公婆埋怨她害死了孙子,管不住男人,娘家也嫌弃她闹得丢人,不肯管她,最后连女儿都不肯跟着她,说城里的后娘比她好。这女人就再也承受不住了,许是她当年跟那苗疆媳妇学了下蛊的本事,所以趁着婆婆六十大寿的时候,不知道下了什么东西,把公婆、男人和城里的女人,连带两个孩子全都害死了。”
“这件事一下子就勾起村里人对当初的恐怖回忆,然后当时的里正带人把她抓住,绑在晒谷场的一个柱子上,全村各家凑出一桶灯油,把她和她的东西全都烧了个干净,之后里正就在全村人的面前,立下了这个规矩,以后只要有人行巫蛊之事,不论缘故不分老少贵贱,都要按照这个规矩行事。”
冯老爷子把这件事讲完,对郭里正道:“当年就是这么个缘故,虽说洪云并不深谙其法,但终究也是巫蛊之术,决不能姑息放纵。”Z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