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又是为何?”
对于雪陵国主,他直呼名姓,于轩辕尚,却是称了封号,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轩辕尚笑了笑:“实是我主挂念天子,日夜不安,所以即便得了天子允肯,亦特命尚前来拜见,恭贺天子新禧,万事如意。”
语毕,又敛衽行礼。
千羽墨一笑,目光依旧盯着杯子,可洛雯儿觉得,那目光却是灼灼的射向她。
殿中无风,一袭雪袍却仿佛在飘动。
依她对他的了解,这是他发怒的征兆。
他,认出她了?
即便她易了容,将自己弄得这般繁琐,他亦认出了她?
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喜的是,只有思之至深,爱之至切,才能仅凭空气中的一缕气息感受到心爱人的存在;忧的是……
她看了看轩辕尚举杯回敬,气度沉稳而从容,不觉攥紧了手,强力压下喉间酸涩。
不过,或许她多心了。因为对面那人不过说了这两句,又继续投入殿中的其乐融融,而且他身边似是有女子相伴,时不时的就娇笑一声。
是了,这个人一贯毒舌,尤其还见了他所认定的对手,不为难一下人家是不肯罢休的。
她不禁想笑,心却空空悠悠,没有着落。
她盯着自己交握的手,规矩的垂着眸,努力的打视线边缘去看他。却只见了一抹雪色,随着他的笑语,时而出现,时而消失,像是在躲避她的搜寻,又像是故意引逗她的注意。
她咬紧唇,尽量自纷乱中捕捉他的一言一语。
他的声音一贯是温柔而轻和的,如流水,如丝绸,如今仿佛在上面洒了层珠粉,更显亮泽和悦,显然是中气十足。
看来关于他身体方面的坏消息果真是假的,可这个人是怎么了?按理,他应该假装虚弱,博得天子与众人的同情,借以免了兵戈一事,更可以揭发真相。即便目前尚未查出,拖延一下时间总是好的。因为若夏语冰之死为真,千羽翼如今便有了时间和精力,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无涯被围攻?所以他完全可以借机准备,而不是……
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清晰的看到茳国国主东方旭,因为他的位子就在轩辕尚的右侧。此际,那位同样一身雪衣的男子冷着脸,仿若冰山般,与殿中的热闹格格不入。
刀削般的侧脸因为紧绷而越发凌厉,就连薄唇都仿佛能割裂空气。
他举了杯,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盅重重敲在桌案上,眼风一扫,灰色的眸子便直直盯向千羽墨。
可是后者仿佛丝毫不觉,依旧谈笑风生。
掌心渗出了薄汗。
千羽墨,你是怎么了,你这是演的……什么戏?
粉衣宫女鱼贯而入,殿中顿时一阵欢笑,夹着惊奇连连。
轩辕尚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角一动:“天子赏的新菜式,要不要坐下尝尝?”
洛雯儿尚未来得及拒绝,对面便飞过一道声音:“宁国公这段时间很得民心呐……”
千羽墨拈着酒盅,墨玉般的眸子于眼角投出冷光,直直的射向这边,仿佛利箭,“叮”的一下,钉在了桌上。
“向百姓征税用小斗,将粮食贷给百姓则用大斗,如此,是谁在得利?得的又是谁的利?”唇角微勾,魅惑尽显:“雪陵的疆域这两年似乎又扩大了,韩、魏氏、赵纷纷主动投靠,如是,雪陵便有了可以种庄稼的土地,再不用拿卖香品的钱来换粮食了。宁国公让人竭力开垦,奖励农桑,却不增税。如今,无论国内还是属国的百姓谁不夸赞宁国公善良仁义?倒是不见提起南宫苑,就连天子……”
“王上……”一个声音急切却不失温婉的响起来。
洛雯儿眼角一跳……淑妃?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女子是她!他,他们……
一时之间,只觉脚底发虚,眼前的一切都如同蒙了层雾一般随着流苏折出的光影晃动。
千羽墨的声音也不知是隔了多远又隔了多久传来,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却是不无讽刺的响在耳边:“……各诸侯一向是以茳国马首是瞻,雪陵是要取代茳国成为盟主么?”
“王上……”淑妃的声音这回是真真的透着急切。
洛雯儿也不知自己的脑子是凝滞了还是在急速的运转。
千羽墨这招是叫祸水东引吗?借助轩辕尚在国内的举措,来挑拨君臣的关系?更借雪陵的日益壮大来引发东方旭的猜疑?如是,十三公主的死便显得不那么重要,对于他的怀疑亦可暂时搁置一边……
正如轩辕尚而言,若想让前浪消失,只能用后浪掩盖,而在这里,从来就不缺少风浪。
果真,东方旭的灰眸已经瞥了过来,带着死神般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