缀金线褙子,宫里并没有人穿过相同,甚至相似的衣裳。
贺太后恢复了平静,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一个宫婢的尸体,偷了李五娘的衣服罢了。”
弘弋被贺太后生硬的话题转移给气到发笑,半天才问道:“那好,尸体呢?李五娘人呢?”
被弘弋接二连三地问话,贺太后也感到十分不满,好歹她是这后宫之主,就算眼前人是皇帝,也不能这么审问犯人似的口气与她说话。
贺太后沉下眼,扬起眉角与弘弋对峙,母子间的矛盾在酝酿中升华。她顿下眉头,立起眼眸,口气甚是严厉:“你这是在责问我?就为了一个臣子之妻,你竟然用这种放肆的口气和我说话!”
弘弋抿唇,别开了眼睛,首先服了软,放低了声音“阿娘,李五娘是恺之的妻子,恺之不只是一个臣,他还是您的外甥,兰芝的兄长。”
贺太后讽刺地说道:“不用你提醒我他的身份,在我眼中,除了你、柔婉和弘卮,其他人都一样。”
弘弋忍下怒气,用最后一丝冷静和贺太后讲理:“阿娘,我只想知道李五娘她如今人在哪里,我让恺之出去办事,他的妻子留在宫中却没了踪影。您让我到时怎么和他交代,您让我怎么在臣子面前立威。”他还笑话严恺之比个女人还敏感,竟然把妻子紧张成这样。
如今看来,并非严恺之神经过度,而是他早有预感。若是严恺之回来,而韶华却没找到,弘弋真不知道该拿什么颜面去面对严恺之。
“皇上,您一大早过来,不是给我请安,而是咄咄逼人地问我要人,敢情是我把她给杀了,破坏你们君臣之谊。”贺太后咬牙坚持撇清关系,坚决否认她扣押了韶华“我说了很多次,我让她过来说说话以后,就让她回去了,兴许是走丢了,让人把所有宫殿找一遍就知道了。”
弘弋终于忍不住暴走“一个顶着八九个月的孕妇,她能去哪!”看着贺太后眼中的惊讶,他气得把话都扯开了“我知道,您是忌讳我让恺之去彻查承德楼一事,可就算没有恺之,我一样会让其他人去查。阿娘越是这样,我就越怀疑,到底平洲藏了什么,让您这么护着。难道您儿子还比不过一个贺家?”
“皇上,请慎言!”贺太后严声警告。
“太后,朕清楚!”弘弋也不肯退让。
一时间,两人都怒红了眼睛,让躲在外头的英尚宫忍不住道担心弘弋盛怒之下,会不会做出一些失礼的举措来。
贺太后终究还是心虚,她深叹了一口气,改走亲情路线“二郎,至于为了一个女子闹得咱们母子翻脸不成,难道严家比我这个母亲还重要。”
弘弋却冷笑连连“阿娘,咱们母子的感情,不是一个严家或者贺家可以动摇的。但我必须让您知道,这江山是我秦家的,谁都别想插手,否则我绝不留任何情面。”若贺太后真的动了韶华,弘弋真不敢保证,不会为了严恺之,而直接拿贺家开刀。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江山更需要谁。
贺太后半晌忽然笑了起来,连声感叹:“好,很好,我的儿子真有出息!”
弘弋问:“清越宫的尸体到底是谁。”
贺太后不再否认,却也没承认“反正不是李五娘,一个早该死的人罢了。”
弘弋感觉自己的心安了一般,又紧张地问:“那她呢?”
贺太后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唯一知道的人,已经死了。”
知道宜妃还活着,贺太后惊讶之余,恨意也随着剧增。她本想让人活捉了她,好把事情问个清楚,哪知道宜妃竟然暴风雨天地跑到院子里指天唾骂贺太后,甚至细数她的罪行。内侍哪敢放任,立刻让人冲过去围堵,可等到捉了宜妃回来,却发现她早已咬舌自尽,把韶华的下落就怎么吞进肚子里。
宜妃这么一闹,贺太后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急忙让人把她的尸首送出去,尽快处理掉。
只可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弘弋隔日就寻上门来讨债。
在贺太后这里得不到任何消息的弘弋显得十分烦躁,一踏出寝宫就和严夫人对了个正着,看她也是一脸担忧,弘弋冲她点了点头“请姨母留步,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清楚,您还是回去等我消息吧。”严夫人有些意外弘弋竟然喊她姨母。
她知道弘弋不希望她去见贺太后,定然也是怕她不小心激怒了太后,反而对韶华不利。
若不是昨夜的风雨闹得她心神不宁,早上又听到这样的消息,严夫人还是对贺太后的为人有底的。毕竟她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她连贺太后肚子里有几条蛔虫都知道。
不过弘弋都做出这样的让步,严夫人也只好给他欠了欠身,转身离开。
目送严夫人走远,弘弋正要赶往贺宛如寝宫,想问清楚瑜嫔的事,可是御书房的内侍神色匆忙地跑过来。“万岁爷,丞相已经在御书房等您一个多时辰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非见你不可。”
方有信鬼见愁的名声是众所周知的,所以看他一大早就这么急火燎原地出现,御书房的内侍们都免不了为即将被方有信弹劾的大臣感到同情。
弘弋也知道方有信的为人,毕竟是先帝托孤之臣,和李阁老一样都是先帝极为看重的人。即便他心直口快,常常显得刁钻怪癖,但有着他先前的政绩作保证,弘弋也不敢对他轻视。立刻就跟着内侍匆匆赶了回来,方有信二话不说,跪地双手呈上奏折。
弘弋见他这般敛容正色,慎重严厉,不免也显得郑重其事起来。
他接过奏折,斜眼见方有信并不急着起身,反而端端正正地跪在原地,心里有些疑惑。可等他看完全文,只觉得好像有只无形地手扼住喉咙,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抖大了眼眸,声音有些发颤,看着一脸平静地方有信,故意冷笑道:“丞相可知诬告忠臣是何罪?”
“知道。”方有信点头,这一条是他特别叮嘱刑部加进去的,怎么会不知道。“臣并没有诬告,上述一切皆有人证物证,但因兴勇侯有功在先,所以只算是未雨绸缪。若兴勇侯能出来把事情解释清楚,证明一切都是有人设计陷害,臣愿负荆请罪,当面给兴勇侯磕头谢罪。”
“未雨绸缪?”弘弋冷笑地把奏折甩到地上“敢情你觉得全天下除了你,任何对朕献忠尽职的都是图谋不轨。”
方有信早料到弘弋会发怒,他一脸平静地道:“皇上心里清楚,臣所参所告无一不是奸吝狂妄之徒,臣受先帝托孤之恩,只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好一个尽本分!”弘弋气得有些发抖。
“皇上,臣并没有要您立刻治兴勇侯的罪,凡事总要先查清楚,只是希望皇上能够秉公处置,莫让将来后悔。”方有信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弘弋真的要包庇,他只好把奏折上的事公诸于世。
弘弋盯着长跪不动的方有信,总算知道他为什么没有起身了,这分明是逼他对严恺之施压。
奈何他才把严恺之放出去办事,他的妻子在皇宫失踪,都还没有结果,这会儿就有人参他意图谋反。严素当初就是被这个罪名给害死,弘弋坚决不会信严恺之重蹈覆辙,可是方有信又是个襟怀坦白的人,他从不会无事生非。
两边都是他信任的人,弘弋一时不知如何定夺。
“皇上,请慎思!”方有信见弘弋闭眼蹙眉,神情凝重。
“连清,去把兴勇侯给我叫回来。”弘弋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看着方有信顿时松懈的表情,恨恨道:“你最好去准备棘条,别食言而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