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没有回隔壁自己的房间,而是踩着楼梯上了天台。无数星星躺黑暗深邃的天空上,好像在高档黑丝绒上撒了一把的小碎钻,华丽得像童话书的插画。
“少爷已经睡着了。”简要说,“你不去看看吗?”
倚在栏杆上抽着烟的中年男子磕了磕烟灰,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看他做什么?”
“口是心非。”简要站在他的背后,双手垂在两侧,表情看不出是喜是烦,“少爷虽然没有说过,可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
“惦记我?呵呵呵呵……”中年男人用一种夸张的口气表示滑稽,“如果他知道我对他做过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恨我呢?”
简要听见这句话并没有流露出愤怒或者不信的神情,反而认真地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中年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看着它慢慢变大,然后又吐出一个,快速的从第一个环中钻了过去,他颇有兴趣的打量自己的杰作,然后炫耀地看了一眼简要。
简要侧过脸。幼稚。无聊。
中年男人忍不住笑了。终有一天你会变得和我一样无聊的。
他伸手捞起放在一边的帽子,戴在头上,伸手一前一后地拉正:“我走了……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你的责任了。我已经不再被他需要了。”
通山的夜,红彤彤。
一个妇人用手死死捂住少年的嘴,看着眼泪在他的脸上爬成两道脏兮兮的小溪,温柔而坚定地在他的耳边轻声说:“……活下去,无论如何都活下去。你还小,还有大把的时间,不要急着报仇。纸人的命没人珍惜,我们要自己珍惜。去找白先生,让他帮你找一个安身之所。还有告诉他:我们不后悔,死也不后悔……等到成功的一天,我们的尸骨会在地下放声大笑。”
说着将少年的脑袋强压到破碎的残垣后,自己正了正衣衫,冲了出去。
少年咬着手指,痛苦地蜷缩在碎石堆里,恨不得将自己藏进最角落的阴影里。他腿上的血顺着石头的缝隙,缓慢地向下蜿蜒而去。
他知道妇人出去会有什么结局。
米迦勒落到地上,收起翅膀。他身边的一切都浸泡在火海中,发出噼啪的炸裂声或者嘎啦啦地断裂声或倒塌声。
他光洁如玉的脚慢慢地走在相对空荡的道路中央,道路上横七竖八陈列着各种姿势扭曲的黑色人形,碳化得很厉害,有的已经开始随风飘起细渣。空气中充斥着蛋白质的焦糊味,少了此起彼伏的惨叫。
还少两个,去哪里了?霍文给他的数字是一千七百三十一,他希望还给霍文的数字也是一千七百三十一。
一个妇人从道路的那一边冲了过来,赤红的眼睛看着米迦勒。米迦勒也看着她。妇人颤抖着双腿,僵硬地蹲□,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抡手向他砸了过来。
米迦勒看了看妇人的身后的某处阴影,微微一笑,挥手随意将妇人也变成了黑色人形的预备一员,然后张开翅膀向阴影飞去。
妇人伸出带着火焰的手,向翅膀抓过去,却始终抓不住逐渐坍塌的视界里的影像。
“出来吧,小家伙。”米迦勒站在残垣外。
墙垣后,少年颤抖着。
米迦勒微微垂下眼帘,抬起手。
少年猛得闭上眼睛,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臂膀。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吾曰:坠落吧,大天使。”
米迦勒猛得一惊,不及找到那个声音的来处,便感觉一股巨大的力从地面伸来将他一把抓住,狠狠地摔在地上。全身骨骼都被碾碎了一样,尖锐地疼痛在全身爆炸开来,如同有被三万六千条荆棘疯狂绞杀一般,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都在绝命的叫嚣。
是谁?到底是谁!
米迦勒咬着牙,拼命地抬起头,逐渐暗下来的视界里唯见一个带着帽子的中年男子抱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