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够看到的黑暗中,一个消瘦的阴影却始终盯着韩枫:“真没想到,他竟真的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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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枫收拾停当,随便吃了些饭菜,便与离娿、明溪讲起那离奇的经历。
从被“那人”拽入地底,讲到那人忽然撒手离开,再讲到他被大地压困,几乎连意志一同被压垮。
他心知这两名女子都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便讲得格外细致,惟独到了“土”脸处,含糊过去,只说那“土”脸显示出了他身边所有已死之人的临死样貌,并未讲连他自己也捉摸不透的那些惊心动魄的面孔。
而当讲到他如何定下心神,逃出生天时,他恍惚间,又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冷潮湿令人痛苦的地方,重新体验着当时的一切。
那时他虽然想到了化己为土,但想与做之间,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并非凡人可以逾越,甚至那道鸿沟对于他这样的破障者而言,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如果都不知道那应是什么,又何谈跨过?
他也曾尝试着集中自己的全部思维,关注在这四个字上,然而手摸过去,依旧手是手、土是土,两者分割开来,如同敌我两端。
万般无奈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彼时他被困在智峰所拟“天地”之中的情景,都是他一动也不能动,何其相似,却也何其不同。
詹仲琦曾经说过,但凡天地,便皆有准则。创始者所定之准则,只要依随而行,就能够无往不利。智峰所拟的“天地”,准则是她定的,可如今这个“天地”,这准则又是谁人来定?他一直认为人不能穿土而过,可那把他拉进深渊的人却可以,难道这于准则而言,不矛盾么?
准则应该对所有人都适用,没有道理旁人做得到的,他偏偏做不到,更没有可能所有人都做不到的,有个人却偏偏能反其道而行之——若真是如此,这世界岂不乱了套?
想通此点,韩枫原本自疑自惑的心竟缓缓重归平和。一切又都回到了那个老套路上,一切又都回到了那个最开始的问题上。
什么是天地之气?是因果。
什么是因果?却无人能说清。而因果,本该是这个天地最核心的准则。
那么,人之为人,又有什么因果呢?人又是什么,“我”又是什么?韩枫本以为自己破了“识障”之后的“我障”,这个问题他早已想清,他早该看清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但直到此刻,才知还有一层窗户纸未曾捅破。
恰如夷族神庙之中的塑像,他与离娿本以为那金色的蛇身之下的,就是万物众生的本相,此刻再去想,那些本相也皆是泥胎打造,真正的万物众生,并非血肉,而是鲜活的生命。
是什么赋予了血肉生命?让它们知道吃喝甚至思考,这才是真正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