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此时离开,岂不是生生地让自己难做。
“圣上,这些……”谭伯舔了舔已经干裂的嘴唇,险些骂出一句脏话,“……人不思报效朝廷,此刻撇下离都不顾,实在是……”他刚想说派兵士将他们一一捉来,就见韩枫摆了摆手,微笑道:“谭伯,离都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你心知肚明。他们苦了一辈子,此时也该歇歇了。若你也有同样想法,那么朕也会准。”
谭千百连忙跪了下来,道:“臣万死也不敢呐!”
韩枫点头道:“你既然愿意留那就留下来吧。再没人比你了解离都,倘若你走了,朕还真要费些心思,有你在,那最好不过了。”
谭千百如闻大赦,偷偷擦了擦头上汗水,又道:“供奉圣上双亲的祠堂已经造好了,就安置在城北,圣上明天要去看看么?”
韩枫眉头微紧,随即则笑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当初他出城的那个理由,那个如今看起来已经有些荒谬不羁的理由。
父母合葬。
黛金池虽然没有毒气,但那些夷女的尸体相互混杂难以分辨,葬着母亲尸骨的坟茔只有自己能够找到。而万骨丘毒瘴弥漫,非常人能至,他甚至不知道那丘里是何情况。葬离都男子的人向来都是速去速归,他们生怕自己染上毒气不治而亡,想来并不会将那些人好生安葬吧,那么,万骨丘之中人叠人,尸挨尸,骨间骨,又如何找出父亲的尸骸?
那么这个所谓的祠堂,又有什么去的必要。
韩枫摇了摇头,挥手命谭伯退下。
谭伯离开后,偌大的屋中,便只剩韩枫一人。门外是两个十人组轮流值夜,不远处的马厩中,则有郎巴与夜和晓灼喁喁私语。
安静的环境,有利于回忆。
韩枫在面前的横案上摊开了纸张,回想着那些没有离开离都的故人们。那些人很多是他认识的,多数是由于身体残疾而无法进入彼时的浪子兵,故而依旧在离都苟延残喘,但想来如今也已经脱了贱籍,日子也好过了些。这些人或许无法与杜伦相比,但能够活到成年,或多或少都有一技之长,恰巧谭伯手下有了空位,便轮到他们翻身了。
拟好了名单,韩枫信步出了门。十人组早已知道凭自己的本事没办法看住帝皇,因此极为明智地留在谭伯府中,并没有跟随其后。
在谭伯府外,韩枫一度迷了路。
并不是因为这些年离都的建筑变了样,而是因为靠近谭伯住处的这些路,他从来没有走过。
这些道路的尽头,以往被军人们层层把守,让他们望而却步。而此刻,他却闲庭信步,旁边的人甚至不敢直视于他。
这只是短短几年的变化啊。
他走得不快不慢,一个时辰左右,便走到了曾经的矿上。濑离河水已经清澈,深夜的矿洞则犹如鬼窟般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韩枫深吸口气,感受着那弥漫着金属气息的空气在自己身体内充盈起来。这是家乡的气息,勾起了他对另一种家乡气息的怀念。
他转过身,向谭老板的酒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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