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转头朝他微微一笑:“谢谢。”
萧九韶打着方向盘沿着盘山路慢慢往山下开,这一带路灯昏暗,道路又窄,每个转弯都要很小心。他轻声道:“餐前酒campari,口感苦涩,配沙拉是不错。”
褚青蘅笑了一声:“你这是嗅觉特别灵还是直觉很敏锐?”
前方有一块突出去的平台,供游客停车休息之用,他开到那平台上,把排挡杆拉到停车的位置,又拉上手刹,摇下四面车窗:“我之前说,没有人会因为真实而爱上一个人,伪装只是必要的条件。”
褚青蘅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看着他缓缓转过头来,头顶上的白色路灯将光芒铺洒下来,映得他脸上线条朦胧,他的嘴角渐渐漾开一个笑来,酒窝很深,可是她不知道为何,却觉得他根本没有在笑,只是牵动了脸上的肌肉,做出一个假象来。
“那家餐馆,需要提前几周定座,客人不用点菜,大厨自然会搭配前菜主菜和甜点,既可以了解到邀请对象的口味,又可以避免点错菜的难堪,一举两得。”萧九韶露出笑意,他的脸在苍莽夜色中显得白皙而俊美,“吃过饭,可以在半山看风景,你看我们共同生活的城市有多美。”
褚青蘅只觉得不妙,此刻天色灰暗,并无月亮,萧九韶就算是狼人也不可能在这无月之夜变身,但是那种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到底是哪里来的?她语声生涩:“这个过程你倒是很熟悉。”
谢允羸追求人总是用这一招,成功率几乎是百分之一百。但在她的认知里,如果萧九韶用了谢允羸这种套路,她一定会怀疑天下就要大乱。
“既然你知道,那么接下去是要做什么?”萧九韶垂下睫毛,复又抬起,他的眼睛清亮而美丽,这样深深地凝视着她,好像极光般辽远。
“我……”褚青蘅都吓呆了,她简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双重人格。
萧九韶微微一笑,露出颊边的酒窝:“嗯,如果你不太清楚,我就为你示范一遍。”他抬手按着副驾的座椅,向前倾过身子,没有扣上的衬衫最上面那两颗扣子下,露出流畅的脖颈和锁骨的曲线,颈项侧还有两颗细小的痣,似乎在这夜色和幽暗路灯下熠熠生光。
眼见着他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的视线似乎焦灼在她的嘴唇——褚青蘅总算反应过来,伸手在他肩上用力一推:“抱歉!”
萧九韶冷不防被她这样重重推开,后背撞到方向盘,转向灯立刻跳起。
“那个……你还好吧?”褚青蘅知道自己反应过度,只得用开玩笑搪塞过去,“我总觉得你今晚不太一样,你真的没有双重人格?”
萧九韶平定了一下呼吸,又恢复了平日那副冷淡的样子:“没有,我不过在做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她发觉今晚的智商都不够用了,怎么完全都跟不上对方的思路。
“伪装并不是一个好办法,这是你说的。”萧九韶往后倒了下车,开回山道上,“虽然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方式,不过似乎正如你所言,对你的效果并不大。”
“呃,我觉得可能我是特例,你说的那个追求人的步骤我见过太多了,我自己也还算是行家,当然这种伪装自己本性的事情真的没有必要……”褚青蘅简直都觉得自己思维混乱、语无伦次了,“不过说起来,莫雅歌被你扔在那里真的不要紧吗?”
萧九韶一边打方向盘,一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还点亮屏幕输入密码最后调出短信给她,褚青蘅忍不住又要为他这样的举动捏把汗,她还不想上明天车子开下半山车毁人亡的头条。
莫雅歌的短信是:“我一个人点了六道主菜,你不会介意吧?”
褚青蘅问:“需要我帮你回复吗?”
“随便你。”
褚青蘅接过手机,按了几下,又放回他的口袋里。
萧九韶倒是没有问她发出的信息内容。不过等下他收到签单信息就会知道了。
她回复的是:“六道主菜太少,应该点八道,餐后的冰淇淋是现做的特色甜点,敬请品尝。”
回到临时租来的房间,褚青蘅洗了个澡,把一身酒味给洗干净,可是衣服上的酒渍却洗不干净,算是彻底报废了。
谢允羸给她打了个电话,解释了今晚的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已经分手的前女友会突然出现,顺便还问她如何和萧九韶认识。萧九韶就是当年他嫂子喜欢过的男人,他唯一会感兴趣的就只有病例,不管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褚青蘅听到病例这两个字,猛然一惊,方才想到一个她也许忽视了很久的事实——萧九韶从一开始对她的态度都是对熟人的,似乎有点自来熟,可是相较于他的个性而言,这个举动是完全违背他的性情的。
他唯一会感兴趣的就只有病例。她是他的病例。这是她很快得出的结论。
当年那场爆炸之后,她轻微受伤,还接受了心理治疗。她知道要摆脱心理困境还是要依靠自己,在短短两三个月几乎翻遍了心理学资料,看似完全康复。而她却知道,在她的心中困据着一头野兽,它雌伏不出,暗自狂躁,等待着占据她的理智的一日。
她拿起手机,登入邮箱,给Arthur发了一封邮件:现在是否有时间,能不能跟我谈谈?
发完以后,她去敲萧九韶的门。
萧九韶看来是准备睡了,正擦着滴水的头发,换了黑色睡衣。
褚青蘅特真诚地问:“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你。”
虽然这个时段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未免有点危险,不过她相信,就算要劫色,也是对方比她更值得劫,她要劫他的色还差不多。
萧九韶有点惊讶,但还是让她进屋。褚青蘅看见床头正放着一本书,他的手机屏幕亮着,便走过去,拿起那本书看了一眼封面,竟是阿加莎的推理小说:“我还以为你只看专业书呢。”她翻了几页,只见上面都有铅笔做的记号,还有一张分析图表。
“我不是机器人,也需要休息。”他在床边的书桌前坐下,他穿着的黑色睡衣更衬得他皮肤白皙,似乎正在幽幽地泛着光。他支着颐,长腿交叠:“你想问什么?”
褚青蘅握着睡衣口袋里的手机,一直都没有震动,她问:“你说,如果一个医生跟病人发展了病患关系之外的感情,这算不算有违医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