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重兵把守的重华深牢,透过暗窗看到段锦棠浑浊迷离的眼神,点点头,自去回禀。
…………
“启禀王爷,真言蛊已然生效,还请王爷移驾重华。”
“很好,连血勇之士都不能摆脱的蛊虫,本王耗尽人力才得到这一只,最好不要有什么差错。”清冷的声音淡漠道,“傅将军,方先生,随我一行。”
“是,王爷!”
诚王举步在前,傅、方二人紧随其后。
重华宫天字号牢房门前,侍卫恭谨地打开房门,段锦宣挥挥手,侍卫们都退到百丈之外。
一入房间,浅淡缭绕的檀香味袭来,室内火盆足够,有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眉目清朗的消瘦青年斜倚方塌,温润隽秀,自成风流,恍恍兮若天君之入凡尘。
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
段锦宣脚步顿了一顿,他印象中的七弟是个安静沉寂的青年。诸兄弟中尤以六弟段锦风姿仪最佳,‘玉郎’之名满天下,如今看来却丝毫及不上段锦棠:一是凡人,一为天君,如米粒与明珠争辉般差距甚远。
定睛一看,青年的眼神孩童般模糊朦胧,如清晨的薄雾,美好又飘远。想到一个月后青年就会变得痴傻,段锦宣竟觉得有些可惜了。
见王爷和方青言不出声,傅容只好冷冷道:“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段锦棠啊。”青年愣了一下,眼中的薄雾缓缓散去,缓缓答道。
“段锦棠是谁?告诉我。”
“段锦棠就是我啊,你不知道吗?”青年歪歪头,疑惑的问道。此刻的他可爱得像个孩子,周身环绕的仙气也散开了。
段锦宣失笑,轻移下颚示意傅容坐在一旁,打算亲自询问。他一点也不着急,天下尽在手中,他足够自信,些微细枝末节也不用马上追究,总共一个月时间,他可以慢慢来。
他诱哄道:“给我说说你的事吧,慢慢说,不用急。”
“好,我是段锦棠,是父皇第七子,淑妃慕容氏所出,如今,恩,二十一岁,刚刚及冠。好吧,皇家子弟成年自是比寻常人家早些。我如今是大晋第十代皇帝,号‘庆德’。对了,要自称‘朕’了,我还是更喜欢称‘我’。”不知是不是蛊虫影响,青年语速很慢。
“你如今身何处?”
“我如今在重华宫密牢,是三哥,三哥他……”青年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单薄的身躯轻轻颤抖,仿佛陷入低迷萧索的氛围里再也出不来似的,说不出的无辜绝望,若是没有人拉一把就会溺死其中。
纵是铁石心肠,段锦宣也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声音中夹杂着一份谁也听不出的烦躁:“好了,把你的事情详细说一下。”
他很无辜很可怜吗,那些无数冤死的人该找谁说去!皇位之争,成王败寇,本就如此残酷。
“我的事情吗,很长,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要说给你们听,只希望你们莫要取笑于我。”青年眨眨眼,像是想通了什么。
“哦?从头说起,我们不会取笑你的。”
青年抬起头,直视段锦宣,微微一笑,眼眸像春水一般干净温软,让他忽然觉得就是整个江南桃花尽开都及不上青年弯弯的眉眼。
“我十岁之前的日子就像所有皇家子弟一般,诗书典籍、弓马骑射、琴棋书画都要努力学习。母妃希望我足够出色到让父皇喜爱,不过与才学出众的六哥相比,我只算一般。当时太子殿下与大哥的争斗初现端倪,山雨欲来,整个皇宫都显得很压抑,我只与六哥年龄相近关系最好,时常一起玩乐。”
“太子每每摆出一副尊贵高傲的模样,大哥又总是笑得虚假对年纪小的皇子频频示好,皇家孩童懂事早,我半点不想卷入纷争,更何况他们也未必看得起我。三哥虽然有时很严厉,但对我们却很温和。我还记得他在马上英姿飒爽的模样,骏马奔驰,轻尘飞扬,我很羡慕,就想着总有一天也要如三哥一般,如此自由洒脱。”
段锦宣肃着脸。
他记得当初与六弟七弟关系都不错,六弟善谈,小小年纪自有一番风度,七弟却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他们身后,安静沉默。
如今物是人非,六弟追随他征战沙场献计献策,七弟登基为帝却愈发昏聩,如今已成为阶下之囚了。
皇家亲情本就淡薄,更何况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己暂时没有杀他的必要,可以留着他的性命,只要他够听话。
青年继续说着,像是陷入某种回忆,声音清润飘远。
“皇宫的生活虽不快乐,但也悠闲,尤其是没有野心,功课骑射求个差不多的时候。但好景不长,有一日,这一切全变了。”
青年顿了顿,洁白的牙齿咬了咬唇,再也说不下去。
沉默了许久,在段锦宣忍不住想催催他的时候,青年的声音缓缓传来,像是远在天边,却又字字明晰,像是耳畔的呢喃:
“我犯了大错。”
“我犯了弥天大错,爱上了不该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