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便不经意问起,本是君臣之义,却不想竟听到了令他揪心的消息——明珠竟说成德病了。
珐琅管儿的毛笔攥在手里,隔得虎口处泛起冰冷的青白,胸口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怒气迫使玄烨几乎想要将面前的龙案掀翻,但他最终忍住了。片刻后,他脸上挂着事不关己的淡漠笑容,对明珠道:“哦?怎么好好的倒病了?那边要是住得不习惯,你就接他回来吧。”说着,玄烨漫不经心地番了番手里的折子,在明珠明显惊愕的目光中,又笑着说起了国事。
出了皇宫,明珠的一颗心还不能平静。皇上这番淡漠,乍看上去像是已经放下了成德,这本是好事,或者说这本是他一直求之不得的结果,可是真到了这一刻,明珠却不知怎的心里越发地苦闷。他或想感叹一句自古帝王多薄情,或想立刻将自己的儿子接回身边,或想跑去质问那个帝王一直以来你到底拿我的儿子当什么……诸如此类的想法太多,明珠自然知道这些有多么不切实际,所以他最终什么也没有做,只登上马车回府准备给成德写封信送去。
明珠走后,玄烨让李德全遣了身边伺候的人,说要小歇一会儿任何人不得打扰。
偌大的乾清宫寂如深潭,那紧闭的房门将一世喧哗隔绝于外,玄烨跌靠在龙椅里,胸口那股子怒气被压制着最终化为一声冷笑破唇而出。病了?!
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玄烨忽然觉得他和明珠之间除了君臣关系之外便只剩一地可笑。是啊,他们天天同朝议事,明珠却知道他惦记着他儿子。不但知道他惦记着他儿子,还要想方设法地防着他惦记他儿子,甚至从中作梗让他不要再惦记着他儿子了。今天告诉他成德病了,是不是过几天就又要告诉他成德丢了,或者死了——死了?!朕怎么能允许那种事情发生!朕绝不允许!
想到此,玄烨的唇边浮现一丝冷笑,那冷笑在这无声大殿的混沌光线中渐渐扭曲变形。
成德,你是朕的,一天是朕的,这辈子都是!就算你真死了,朕也不会放过你!
成德,这么久没见,你是不是把朕忘了?你一直待在那个天津的张家,到底是什么让你留得这么久,是某个人么?让你割舍不断的人又出现了么?甚至比朕对你来说还重要么?你离开朕的身边太久了,久到朕已经快要无法原谅你了。你不回朕的信,是真的病了么?还是要等朕把你也忘了,你才开心?!如果是这样,朕也……也……
玄烨的拳头紧紧地攥着,他甚至能听见指甲陷进肉里的声音。良久,他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眸,他盯着掌心那几个深深的甲痕看了一会儿,嗤笑了一声,喃喃地道:“……至少,让朕见你最后一面!”
在无人的大殿里,玄烨闭着眼睛再次靠进龙椅,只是那眼角睫羽间闪动的泪花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吧。
作者有话要说:PS:《大清会典》载:“凡夕月,每年秋分酉时祭;遇丑、辰、未、戌年祭,余年遣大臣摄祭,玉用白璧,礼神制帛一,色白,牲用太牢,乐六奏,用光字,舞八佾”,也就是说在中国的生肖年中,凡遇牛年、龙年、羊年、狗年,都由皇帝亲祭,其余年份都派遣大臣替为祭拜。
清代皇帝祭祀月神的地方在今天的北京阜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