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你!你为何不连我也杀了!为何不连我也杀了!”
头上忽然一昏一沉,却是娄千杉掉转了剑柄,在他后脑轻轻一击。她已见朱雀的面色一再阴了下来——她实不知朱雀还能隐忍多久。倘不将这大呼小叫的宋客击晕过去,她担心他或许愈发口不择言,将那些原本只私下里与自己和沈凤鸣吐露过的对朱雀的不满也说了出来——那时,朱雀恐真容不得他了。
无论如何,他总是死不得的。
两人将宋客好不容易掺回来,单疾泉与关非故早便各自带人走得远了。可娄千杉忽然“呀”了一声,想起些什么道:“朱大人,沈凤鸣他——他还在关非故手里!”
朱雀面色却并无异。“我知道。”
“难道……难道我们不管?”
朱雀看着她。“你要我怎么管。”
娄千杉失语。沈凤鸣不算黑竹会的人,充其量只能算俞瑞叫来“帮忙”而已。可俞瑞率众退去,并没顾及到他的失踪,朱雀又凭什么要管?
她知道,他与关非故的谈判,必是折了关非故一些面子,所以无论如何,要放还给他一些面子。或许朱雀也依稀觉出幻生界要沈凤鸣该是他们的底线。于此,他还不想去动。
她再看看宋客与秋葵。他们二人,一个被自己击昏未醒,一个似乎对沈凤鸣也全不萦于心。她只能这样跟着朱雀的脚步,慢慢向徽州城的方向而行。她想自己也该对沈凤鸣不萦于心才对——可心头那些惴惴不安,却偏偏消之不去。
黄昏了。风刮动林梢的声音,昭示着一个并不安然太平的迟暮。可一切该已归于安然太平了吧。所有人似乎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无论是单疾泉或是关非故,离去时都该在心中窃喜的——这一场祸事,最终没有成为祸事。因着某些因缘巧合,朱雀终于没有办法为难任何人。
但朱雀也并不该沮丧,因为至少,他解决了与拓跋孤的宿怨,暂时或可不必担心这淮南一带了。
可这其中牺牲的棋子呢?身死的宋矞,被擒的沈凤鸣——都不过成为了某些人随手利用的秤码。纵无情如娄千杉,也觉得那是她这样年纪的人难以学会、难以掌控的一种狡猾。她还太稚嫩——她还做不出来。
这日落时分沉沉压下的铅云也如压在了她的胸口。如果他们就这样走回了徽州城,然后回去临安——这一场交锋也便此结束了。但那两颗棋子该怎么办?那颗已经死去的,他为之而死的那个人——他的二哥宋客,若知道一切真相后,会怎样?而那颗为人所擒的——沈凤鸣——他的命运又会怎样?
她忽然停住脚步。与她一起扶着宋客的秋葵也不得不停了停。
“怎么了,师妹?”秋葵有些诧异。
“朱大人,”娄千杉抬头,看着朱雀的背影,“千杉想起——还有一件事,忘了向大人禀告。”
“哦?”朱雀却没有停步,“什么事?”
娄千杉咽了口唾沫。她不要一切这样结束。她一定要他们再做些什么,便如宁愿那沉沉铅云,都化作那暴雨落下,好过这样压在胸口!
“昨日我与沈凤鸣在这附近看见了君黎道长。”她开始开口,“他——往青龙谷去了。”
不紧不慢的一句话,却如霹雳击在朱雀与秋葵胸口。“你说什么?”朱雀语声沉哑阴郁,脚步已停。
这世上,大概已经没有第二个名字能让此刻的朱雀如此在意了。君黎——这是个多久没有人敢提起的名字了?他愈久不回来,他愈是心中烦躁。偶尔回想起他走的那日那般忤逆,他仍是心中暴怒,可偶尔竟也反会想着:他是否真的是视我如敌、恨我如仇,才不愿回来?他是否——真的不再回来了?
娄千杉抬目看了看朱雀。他的眼睛漆黑如墨,如同蕴着心内一场狂风暴雨。就连秋葵的那一双眼睛也已经死死盯着自己,因为“君黎”,那也是她心里无法抹去的名字。
“据我猜想,他现在应该还在青龙谷。”娄千杉平抑心神,继续缓缓道,“可朱大人前来他都没有出现,我想——他或许是被青龙教主拿住为质,不得自由了。”
身周只是恻恻一凉,她看见朱雀的发都像被凛冽之气激得散了一散,在此际半昏的光亮中显得阴晴不定。“你若敢骗我,娄千杉,——”
他只说了一半,因为根本不必说完。娄千杉只觉浑身嗖然发凉——若她在君黎的事情上胆敢骗他,她想,他一定——会毫不容情地将她杀死。
---------
单疾泉已经离谷口很近很近了,近到众人望着他,脸上都已露出笑来。他无恙归来,所有人都松下一口气。
他已望见了顾笑梦和自己的几个孩子,面上也露出微微一笑。顾笑梦回以一笑,可这一笑还未笑到最灿,他已见她面色变了。
几乎同时,他听见朱雀的声音冷冷地在身后响起。
——“卓燕,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