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是因为他原就清楚程平的特殊身份,二则他也深知青龙教再怎样也难犯大内之禁,但以他的性格,也绝不可能就假装没有这回事,如今能提出来或许反倒是好。可程平人进去容易,出来却难——内城之中,好不容易人人已接受了这一个所谓“太上皇的嫡孙”,岂能说带走就又带走了?
只听朱雀缓缓道:“我不想妄然应承你什么事,你也该知道此事千难万难,纵逼我亦是无用。我可以应承你的,只有我能让你们见他一见——但纵然是此事,我也消回去之后再行详细计划。”
拓跋孤似也知他所言非虚,略一思忖,“好,”回头向单疾泉道:“叫人先都退回谷中去。”
单疾泉点头答应,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这一句话的意思——自此刻起青龙教是可以置身事外看戏了;君黎似乎也不必动用、不必引来额外的麻烦了;而最后还换了个与程平见面之机,若真想救他出来,那无论如何也是个机会。
那一边朱雀见拓跋孤已如此说了,也自吩咐秋葵些什么,回过头来却又叫住单疾泉,口气一如昔年他仍在自己麾下:
“卓燕,”他说道,“我要去追关非故,你派两个人,把那边重伤的小子负去等我。还有这一个——”
“我自会找人善后。”拓跋孤似乎不喜单疾泉被他这样指派,皱眉已道。
朱雀眼神微微一动。“也好,你尽快将这小子入殓,这样——我便不必与黑竹会说他是死于你手,若他二哥能得活命,这件事自然推给‘幻生界’,否则——纵然我有心约束,黑竹会私下里仍会寻你们麻烦。”
他停了一停:“因为你杀的,好像是黑竹会极有可能担当下一个金牌杀手的人物。”
拓跋孤与单疾泉略感意外,向宋矞又看了一眼,目光中实更多了几分惋惜之意。拓跋孤自知适才固然自己那一掌势必要出,可掌上究竟用几分力,他实还有余地。只是既然有人胆敢偷袭自己,他一怒之下,全未打算留人活命——否则,震退来者也便足够,不致非要人当场脏腑俱裂,回天乏术。那死者是如此年纪轻轻一个少年,若传了出去,旁人可不管那么多,只会觉得以他的身份,确显得肚量太小了点。
是以他于朱雀的有些言语,也实在无可辩驳。
一切像是已经谋定,秋葵默默随朱雀走出这片树林——朱雀先前一番话固然有些慷慨之意,可最后那一场巧妙的蒙蔽却又让她心中如鲠。在她看来——何须如此?那是不是也是朱雀卖给拓跋孤的一个人情?他——始终是利用了那个死去的少年。
拓跋孤先行回谷,单疾泉处理了诸事,也忙忙赶回。若不是为了青龙教,他断不应该希望朱雀与关非故这两个与白霜有莫大关系的人去拼个你死我活的。可是纵然看在十万分白霜的面子上,他也不得不在心里对她这个所谓父亲产生种深深的鄙夷与痛恨,让他觉得,或许在几十年后让朱雀替白霜教训教训关非故,本是完全应该的。——所以,今日的一切“背弃”,他想,也没有什么好于心不安。
----
谷口的争斗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关非故一行连同关默、关代语算在内不过七人,黑竹会此来人数却众,足有二百。
虽说此来仓促,阿矞和沈凤鸣也不知所踪,队伍不免零落,可俞瑞亲至,这般阵势,终究骇人。关非故蛊术是一绝,依靠蛊虫勘讯,轻易已知对方埋伏,关默等几个好手连以奇蛊施袭,待到真正正面相对,黑竹会已损伤二十余人。
但蛊虫大是有限,到得后来,终究也只能拳脚相对。迫不得已,关默令放了蛊虫通知了原在外等候的关盛等人,要其前来夹击接应,而幸得青龙教众人也前来相助——只因那二百名黑衣人足以令他们想起去年那一场祸变;至少,也足以令他们自危。
俞瑞自是对上了关非故;娄千杉吃过关默伯侄的亏,惑术未敢与他们相对,便带人欲隔断青龙教的援手,在谷口与一众教众相缠。她纵着男装也是身姿曼妙。青丝罗衫,无一不是迷敌之眼也伤敌之身的利刃。可她或许一时也忘了,这样一个她,是极易在人群之中被找到的。
尤其是——那是一双找了她很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