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真的消退无形了,就算再要他难过惆怅起来,都好像难过惆怅不起来了。
“那……”刺刺才嘟囔道,“为了叫你高兴点,却把我害得大哭,你要怎么赔我?”
“赔你?”君黎不无头大,“总……总不会要我也哭一场给你看看?”
“谁要看你哭!”刺刺从他怀里一坐而起。“哼,我要你答应我两个条件。”
“这么快条件都想好了?”君黎后知后觉地露出几分无可奈何。“你不会是蓄谋已久了?”
“总之是你不好,就该答应我的。”刺刺闷声,“再说,我又不是要提什么无理的条件,头一个是——你以后再也不准对我那么凶,不准没来由的就骂我吼我——这个条件总算合理吧?”
君黎想起自己果然是没来由对她那样厉声喝斥,也觉惭愧无已,点头道:“好。”
刺刺吸了吸鼻子,露出一笑。“嗯,第二个条件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准没事就一个人东想西想的。明明没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可你忽然就自己不高兴了——我看着你这样,我都不开心。”
“这个……”君黎犹豫了一下。要自己不吼她还可以,可要逼这个一贯想得很多的自己不去想那么多——还真的没那么容易。
“答应不出来了?”刺刺嘟着嘴看他,“所以我今天的话是白讲了,哭也是白哭了?”
“不是的,刺刺,其实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开口,要向她剖白一些自己的内心,可话到嘴边,却变得不知从何说起。
刺刺见他为难,“那我问你,若明天我们就要死了,你可还会有那些所谓的忧思焦虑?”
“胡讲些什么!”君黎皱眉,“别说这般不吉利的话好么?”
“我只问你会不会还那么多顾虑呀!”刺刺道,“我爹常跟我说,他就一直是那种想得很多的人,一直都有好多好多顾虑——所以很多时候也并不愉快。可是他说,他最后也并不比那些想得少的人能多避去些什么灾劫、多得到些好处,因为那些总是想着的,未必发生了;就算发生了,也未必和想象的一样,好多时候事先想好的对策都没有用,反倒是见招拆招,倒也没哪件事解决不了。我们一路过来遇了这么多想也想没想到的危险,到现在不也是好好的吗?”
她见君黎还是不语,脸上露出一些无奈,手往他手背上轻轻一覆。“应不出就算啦,不要反又被我弄得不开心了。”她笑了笑,“反正你今日好了就好——往后若再像今日这样啊,我也总会有办法的。”
君黎看着她。她这番言语反倒显得他像个小孩子,而她是十足的大人,来哄他、迁就他、照顾他。刺刺已经站起来。“你早点休息吧,陆大侠还在下面等我,我要快点走了。”
“刺刺。”君黎反手,将她柔软而温暖的手握住。“我……我不是不肯答应你,但……”他停顿一下,“你……给我些时间好么?让我想想清楚。我知道一切责任在我,我却也不想再反反复复了。”
刺刺面上腾出几丝轻红,或许是源于那只被他握住的手,或许是源于他话语里的那种郑重。他要去想的,绝不仅仅是她的那一个条件的答应与否吧?他需要花时间想的,该是关乎他与她的将来——他与她的一切吧?
她知道他是怎样一个拙于表达的人——至少在这件事情之上,在她面前,从来如此,可也因此,他若说出什么来,才足够认真——所以,他如此说,她已经足够感动。“我知道你还没有想好,定要些时间的。”她低着头,不无羞怯,却也一样郑重,“我只要你知道,我从来是将这些与你一起的日子,当作上苍给予我的恩赐——每多一日,便是多一日的快乐。所以你……你什么都不必顾忌,只作你最想作的决定就好了。”
他点点头。那一只手从他手心里滑脱出去了。她走了,可一室里的半明半暗都像淌满了她的温柔。
他独自坐在床边,心才开始跳得快了些,像是种滞后太久的回应。不知到天明回想,适才的一切是不是恍如一梦,仍然无法改变自己往日的决定?
他吹熄了灯,慢慢地脱了鞋袜和外衣,躺到床上。那枕头还湿着,尽是她的泪。刺刺,若似你说的,真能确定地知道我们只能活到明日,那倒好了。我那些忧闷迷惘,不过是不知未来的劫难要从何而生,向谁而生。我连至亲父母的面都不敢见,又要怎么如你所说的那般,“什么都不必顾忌”?
心头终究仍是乱麻一片,可被这屋里残留的温柔包裹着,却已不是适才独自饮酒时的心情了。他知道,她是出现在他黑漆漆的命运里那样一盏无可替代的明灯——若没有这盏灯,他相信自己会一直孤独沉在这黑暗里直到此生终结——可唯独,他又如何知道若追随这光明而去,终会将自己引向何方?这片看不到边的黑暗,最终又要将那光明置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