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
莫绍兰站在纷飞的紫衣身后,艰难的消化着那些字句。
“紫沁……”没问出的问题被立即打断。
凌紫沁没有转头看向他,“金殿较技只是幌子,帝君痛下杀心屠戮皇族旁支正统血脉,为太子日后继承大统铺陈,世子府却不都是痴傻之辈,有一些嫡系以各种名目躲过一劫,早晚会凝聚成一股暗势伺机反扑,所以你现在应该去联合那些嫡系死绝的庶出子弟,辅助他们成为新的力量,同时将皇族嫡系仅存的莫少白保护起来,不能让任何人伤害他。”
“他不是一个好帮手,更谈不上对你忠心,但是在大敌当前的情况下,他为求自保必须与你联手。所以会不遗余力的将你的太子之位保全,他想做一国之君,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权旁落,被外人夺去。一旦世子府出现反扑,他就是最好的将领,将功补过平叛有功,你可以恢复他的封号,作为你仁慈的象征,也是开恩于他,一举三得。”
“但是凡事有利就有弊,莫少白重获封号之后,你必须压制住太皇太后的垂帘听政。湘月殿内吃斋念佛,慕月殿中大开杀戒,圣上慈爱,太皇太后却是铮铮铁骨。倘若庙堂因皇族家事而动荡不安,是何人挑起事端想以你少不更事为名行禅让之事,再明白不过。直接罢免所有文臣,打入死牢,三日一餐,留下活口!武将若有零星反叛,诛十族火烧府邸寸草不留!”
“可是无论云陌即将乱象如何,都绝不能杀掉莫少白,最多只能软禁终生,他一死,云陌必乱!太子殿下,国师重伤在身,今日却仍出手相助,绝非源于师徒之情!绍兰你懂吗?”
莫绍兰从身后一把抱住女子,紧紧搂在怀中,无声点头,却是心乱如麻。
为何他想不通的事,她却能说得头头是道!没有她,他活不了多久,谈什么坐稳江山?
凌紫沁一双微冷的小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知道我为何要杀莫君墨吗?”
“因为他的出现,让殿下的心乱了。莫少白日后会是殿下唯一的至亲,唯一的助力,唯一的敌人。亲情是最不可动摇的,不能因为一个外人的挑唆,就变得不信任。换句话说,对莫少白这个人的喜恶,应该源自殿下与他亲自接触的感觉,而非第三人的添油加醋。有时候对的人会做错的事,错的人偏偏又做了对的事。世间没有绝对的好人坏人,只是立场不同。”
不止是对莫绍兰说,也是在提醒她,只能对凌偌寒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
第一次他将她送给世家少主,龙倾从此变得更加忧郁深沉,她不愿去试探龙倾城府多深。
第二次他背着她和敌国太子做了见不得人的交易,因为他不相信她可以不靠别人脱身。
结果连累她的死士变成废人。自从楚烬与烟彤两人交缠过后,就被送去将军府南院调养,翀白素出手废掉他们的修为,在她的授意下。而这一切无法回头的错,都是出自她最亲近的哥哥,一心想要保护她的哥哥,那一抹落在她手背上的热泪,是凌偌寒给她的禁制。
彼此保护,何尝不是彼此伤害?
所以她不相信那些摸不到边际的感情,她只相信各方势力的恐怖平衡。
简单到直白的互相利用,机关算尽却并不伤心耗神,这是于她而言最好的自保方式。
“紫沁,你是要我现在保住莫少白,然后推他去替我送死……”莫绍兰不敢肯定理解的是否正确,“可是我并不希望自己引动天下浩劫,又怎会有如此机会?”
“谁说你会引动天下浩劫?”引动天下浩劫的应该是她。
“不要再想他了,绍兰答应我,今日回宫之后,你去面圣求情。”笑容泠泠凄清。
“为谁,求情什么?”莫绍兰打横抱起女子,臂弯里的分量就是一套紫裙。
“为莫君墨,求圣上将他赐给绍兰做贴身侍卫。”抱着她的人闻言停住脚步,眸色迷茫。
“他不是已经死了?”九死一生后依旧干净得如同初生,唤醒她心中不多的怜惜。
“你知,我知,别人却不知,世子府要如何交出一个死人来?”轻笑连绵。
如玉的指尖一下下点中男子胸膛,“交不出人,便是谋逆,抄家灭族,趁机除去这颗毒瘤。世子府数年根基一夜拔除,彰显帝君之威,却也是太子殿下杀伐之厉,杀鸡儆猴震慑宵小。何人还敢私语殿下少不更事时的一些小小嗜好?”
“日后站在慕月殿中辅佐云陌帝君之人,都是太子未登基前便培养出的国之栋梁,怎能留下此时就在帝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旧臣?殿下看看他们日日所为可有一件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十有**都是雁过拔毛剥削民脂民膏!本朝百年来未再有大灾,因此盛世天下,可是殿下不要忘记,百年前本朝天灾不断,一度险些为大启所灭,山地丘陵终不是长久之计!”
“紫沁?”她到底是怎样的人,莫绍兰抱着女子的手不自觉的颤动。
“绍兰,天下不会永远是太平盛世,云陌百年交缠的旧势力白蚁漏堤已有积重难返之势,三国皇族齐聚莫倾城,太皇太后每隔几年便会大寿一次,就是为震慑他们,云陌虽富却不够强大。皇族安稳度日已久,早已忘记马背上征战的颠簸,因此现在才会被别人惦记!本朝不尚武,又无天险可以依仗,数年也只出一位将军,倘若镇国将军遭遇不测,后果……”
“要么趁早天下一统,要么苟延残喘数年之后,江山断送。”几乎所有的武将都在掌控之中,她要驱使镇国将军并不如何困难,困难的是师出有名。
她若打着凌辰赟的旗号领兵,对内是权臣作乱,必会引动三国围剿;若是对外征战,除永夜形势不明外,兰若汐夷都绝无结盟可能。只有莫绍兰登基之后,借由平叛之名安内攘外。
“紫沁,为何要这般助我?”怀中的女子祭起柔柔光彩,将风雪挡在身外,无穷无尽的心疼从心底最深处涌上。他在她身边越久,就越是想要留住她,越难以面对日后注定的分离。
“殿下说过要许紫沁一个安宁无忧的未来,城池失火殃及池鱼,紫沁再也不想做无辜受累的池鱼。”曾有人说,若肯为一人遮挡风雪,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成为守护者。
她不需要他的守护,她只要他信守承诺。
轻巧的脚步声迅速靠近,两人此时已走回院落侧门,莫绍兰放下女子,再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俊美的陌生人出现在侧门附近,手上还拿着一张薄薄的宣纸。
“殿下,此人是你的近侍,手脚麻利又很勤快,我想向殿下讨要他。”扬起小脸儿,轻声开口。
“好。”莫绍兰心知此事另有隐情,转向侍卫开口道,“何事?”
楚鸢立即跪地,双手捧起一张宣纸递向凌紫沁,上面工工整整写着一行小字。
“你去将那脏东西扔到山下,倒些灯油烧一烧,之后直接回太子府上休息。下去吧。”凌紫沁皱眉,将军府再生事端,她不能此时将他带回去。
楚鸢立即起身离开,片刻之后扛着半截残尸的身影消失在莽莽雪色中。
宣纸突然开始无火自燃,莫绍兰侧目,“他是你的人?”凌紫沁低应一声,星眸再次看向远方,“他是无法开口的人偶,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我豢养他,他却不是活人,只是没有灵魂的人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