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野梅,必定是零星地随便生长于山间石畔,罕为人知,而非人为所致的数木成林,紫鹃裹着大红猩猩毡斗篷,围着风领,戴着雪帽,打着松绿绸子油伞遮在自己和黛玉的头顶,随林如海在山脚下转悠良久,雪天路滑,林如海不敢带她们登高,落了满满一伞的雪花,也没见到他听人说的野梅,倒是满眼的白雪压青松,风一吹,雪花落,一点苍翠更添韵致。
黛玉难得出来一趟,不是依旧去各家所有的四方天地,瞧着白色山野、翠色松林,又有漫天飞舞的无数琼花玉叶,心中大畅,也不觉得疲累,见父亲依旧苦苦思索友人说有野梅的地点,不禁抿嘴笑道:“必是哄了父亲,这里并没有野梅。”
林如海听了这话,哂然一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一面打发远远落在后面的小厮去寻找,一面道:“咱们再往别处走走看看,兴许这就见到了也未可知。”
远处几只麻雀起起落落,地上又见一溜野鸡爪印,黛玉赞道:“倒像一幅画儿。”
紫鹃笑道:“所谓天然也,天生而成,未经人力穿凿,无论有何等笔墨,这样的景儿是再画不出来了。大观园的雪景比这如何?必是差远了。咱们倒是捉几只野鸡家去才好。”
黛玉问做什么,紫鹃嘻嘻一笑,道:“炖个野鸡汤做锅子,岂不好?”
黛玉睁着似睁非睁的眼,抬手指着她半日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大煞风景,真真是大煞风景。好好的景儿,好好的鲜活的野鸡,叫你这么一说,瞬间烟消云散。家里缺了你一口吃的不成?出来看景还不忘捉两只野鸡回去。”
林如海含笑听她们对话,自己深吸一口气,道:“这里好,令人心旷神怡,若是离了官场到这里搭建几座草舍,种上几株老梅,竟是极清净雅致的所在。”
紫鹃忍不住又道:“草舍茅顶,承得住这一尺多厚的积雪?没的叫姑娘担心。”
这会子连林如海都说紫鹃大煞风景了,笑道:“你跟玉儿读了几年书,行事也风雅,并没有见到俗气,怎么今儿反俗了。”
黛玉倒是极明白,道:“她才不俗呢,我瞧最俗的反倒是以雪景取乐的,不知大雪之下的民生疾苦。今儿一早我就听她念了几句旧诗,担忧雪下得这么大,积得这么厚,而平民百姓多是茅草屋,怕被这积雪压塌许多。又说,屋子塌了暂且是小事,就怕夜里积雪,塌下来砸伤了人。我感念她一番悲天悯人之心,一早就打发人去长安县那边瞧瞧了,也叫人出了城往各处瞧瞧,倘或那些人家出了事,也好帮衬着料理料理,暂且给个安身之所。”
林如海上个月生病,咳得厉害,卧床十几日才起来,黛玉心惊胆战,越发诚心地积德行善,只盼林如海平平安安地长命百岁。
林如海静静听完,目露赞许,道:“难得你们有这份心,并非只知风花雪月,怕是许多官场上的须眉都比不得你们,我也不如你们。我原也说过,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只是后来公务缠身,越发忘记了从前出仕的初衷。你们弄的那两处义诊堂就极好,前儿我和友人相会,他们还在我跟前夸赞了好一番,说我养了一个好女儿。”
林家有钱又有人,黛玉一句话吩咐下去,王有礼很快就料理得妥妥当当,城南城北各有一处义诊堂,前院由聘来的三四位大夫义诊,后院留给紫鹃,每个月紫鹃抽出三天的时间过去,单为女妇人等诊脉开方,已连续去两次了,诊治的女妇不下数百人,颇具声名。
听了林如海的话,黛玉不好意思地道:“夸赞我有什么趣儿?原是紫鹃起的主意,要自己出钱弄的,我抢了来,倒像是我的功劳似的,其实不是。”
紫鹃忙笑道:“姑娘分得这般清楚作甚?我心里反倒感激姑娘让我省了钱呢。”
她故作一副极重黄白之物的姿态,可林如海和黛玉都不信,他们父女两个都知紫鹃现今手里极有钱,有钱又有东西,都是上等之物,除了黛玉有整个林家,平时好东西林如海尽想着给她,荣国府几位千金小姐包括亲戚家的小姐都比不得紫鹃。
林如海和黛玉虽不至于达到口不言财的地步,但一个之前主管盐政,一个在家管家理事,哪个不接触账本子?心里都有数,但他们仍然不太看重身外之物,向来重文轻财,所以也这么想紫鹃。其实,紫鹃真没到他们想的这个地步,紫鹃认为,这钱只要来路正,那是越多越好,她就是近来治疗几个大户人家的贵人,得的财物极多,心里觉得受之有愧,才想济贫。
正说着,忽有小厮远远地跑过来,低着头,气喘吁吁地道:“老爷,山坡子后面倒有一株红梅花,山腰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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