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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转眼,一年多过去了,时间来到民国十九年,也就是西历1930年,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江守一带着汉生汉民来到高树勋面前,高树勋猛一怔,要不是江守一提前报告过,他估计很难看出,眼前这两个有棱有角的少年,与一年多以前那两个稚嫩少年,竟是相同的两个人!
经历一年多的昼夜苦练,绝不是简简单单锻造了身体素质,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与神采气质都发生了极大变化,无怪高树勋难以辨认。
关于“变化”,汉民曾有过深入的研究和思索,他在自己的随笔随记中如此写道:人的质的变化,盖由思想和行为,一点一滴积累而成,历来,有些真正精通于卜理算命、占卦看相的人,须臾间便能断定一人的平生流年,所凭何据?细想,这其中的原理,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高深莫测,简单说,就是观人骨貌之相,人常言“相由心生”,一个人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在十日八日间,与常人并无明显的差别,可若是经年累月地思之行之,必将大有不同,好比久历沙场的军人,即使脱下军装,看一眼便能感受到那股源自于战争的杀伐戾气,又好比饱读诗书的学士,即使携枪带甲,也盖不住那股从书卷中长久浸淫而出的书生气息,又有如放浪形骸的浪子、救死扶伤的医生、闺怨寂寞的思妇、打家劫舍的窜匪、溜门撬锁的盗贼等等,真正精通卜理算命、占卦看相的人,他们的绝艺其实是识人,所循原理,便是相面观骨,而后由果寻因,上断十几年生涯,下推几十年运势,凡其所言,几乎必中,为何?因为占卜者深谙此道: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一旦形成习惯,绝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它形成一股巨大的惯性力量,于是,过往造就了今天,今天一以贯之,又造就了未来,人的相貌姿态的形成亦如此,因而,看相当可识人,识人当可断势,如此而已。
高树勋上下打量两人一番后,缓缓点头道“好!不错,不错!”
江守一道“师长,您还有什么指示?”说完,他不由自主地,望了望汉生汉民,正巧,汉生汉民也在望他。
高树勋放下一摞文件,道“新编三团里的二营,前些日子闹哄哄的,跟乡民起了口角,打死了两个人,二营长已经被我撤了,你这就回去收拾收拾,即刻到二营上任,好好整治整治二营!你记着,二营纪律很差,这不是让你去当官的,这是个任务!”
江守一道“那……那警卫连怎么办?”
高树勋道“我自有安排”
江守一亮声道“是!”,临出门前,他指着汉生汉民,询问道“师长,这俩小子……”
高树勋淡淡道“就留在这儿”他翻看着文件,头也没抬。
江守一迟疑一下,道“师长,我还有两句话想和他们说”
高树勋道“你说”
江守一点点汉生汉民肩膀,沉声道“每天晨练半钟头,一天也不要断!”
汉生汉民军姿笔直,立正答道“是!连长!”
江守一慢慢跨过门槛,又慢慢带上了门,整个过程都很慢,慢到让人觉得,屋子里有他什么没带走的东西。
汉生汉民目送江守一出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汉生汉民成了高树勋的贴身警卫员,高树勋对他们讲起往事,道“十几年前,我就是冯司令的贴身警卫,跟着司令出狼窝入虎口,这才有了今天,司令是个英雄,你爹也是英雄,你俩好好干,不要丢司令的脸,不要丢你爹的脸,清楚没有?”
汉生汉民已经很有军人样子了,立正答道“报告师长!清楚了!”
可是,上任的第一天,汉生汉民就犯了件大事。
汉生汉民作为警卫员,入住到警卫连的营房里,除他俩之外,排房里还住着另外六个警卫,刚住进去,就听其中一人戏谑道“听说死人脸调走了?”
第二人道“没错,听说他他妈还高升了”
第三人表情很夸张道“管他高不高升,滚了就行,再不用看他那张死人脸了,那张脸啊——他妈的,我看两年,折我十年阳寿”
第四人笑道“折你十年算什么,折我二十年”
汉生皱眉问道“你们在说谁啊?”
第五人道“江守一嘛,就前连长!”
第三人道“连长个屁,他是屁长”
第六人起身过来,亲近地拍拍汉生汉民的肩膀,道“兄弟,听说他给你俩特殊照顾啊?单独练你俩?真的假的?”
汉民茫然地点点头道“是啊,连长对你们不是这样的吗?”
第六人指着汉生汉民,回头朝众人哈哈大笑,道“那你们比我们更惨啊!兄弟,别连长连长的,他是屁长,王八蛋长,别怕,屁长已经调走了,这里都是自己人,那么拘谨干嘛,装了一年多孙子,现在不用装着了,该骂就骂他妈的!”,他扭头对其他人大笑,欢呼道“是不是,兄弟们?”
众人就像狂欢一样,相视大笑道“没错,王八蛋长!”
汉生的眼神越来越冷,快成了两只冰刺。
汉民压着怒火,道“不管怎么说,连长也教过不少本事,你们怎么能在背后这么说他呢?”
这群人立刻从汉民口中闻出了抱不平的味道,炸了锅似地,数落起江守一来,第三人颇不忿道“除了打人骂人,他他妈还会什么,有本事那不都是自己练的吗……”不等说完,汉生就跳了过来,他挥起拳头,大打出手!
一人被打倒,其余五人大惊失色,纷纷还击,嚷骂道“操他妈的!新兵蛋子敢他妈砸场子!弄死他!”
汉民一瞧,坏了!场面收拾不了了!六个打汉生一个!反正也收拾不了了!就别收拾了!汉民立刻加入混战,八个人打成一团,掀翻了桌子,推倒了椅子,扯烂了衣服,砸碎了盆盆罐罐。
别看是六打二,可那六人并不占上风,他们出手没章法,出脚没讲究,在汉生汉民看来,纯粹是瞎打瞎踢。
反观汉生汉民,每一出手都是稳健中带着狠辣,腾挪躲闪步步为营,后劲不绝,打斗光凭招式技巧,却没耐力的话,也就成了花架子功夫了。江守一让他俩每天都冲十几里远的山头,现在看来,派上大用场了,他俩浑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劲儿一样,是这个道理!一件事越是有价值,短时间就越看不到任何回报,时间越长,你才越知道它的好处。
不到两分钟时间,六个人都躺在地上,痛喊连天。
新任连长得知此事,罚了汉生汉民三个月的饷俸,他徐徐教育道“自古以来,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哪里没点牢骚话?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你都要打一遍?”
汉生辩解道“可是他们……”
新任连长打断道“没什么可是!有什么理由可讲!伸手去打自己人就是错!”
汉生喃喃道“这算什么自己人”
汉民则委屈道“连长……我们能不能不和他们一起住了”
新任连长厉声道“你想去哪里住!你们他妈的打人家重伤四人,轻伤两人,你还委屈了!”
汉生赞附道“连长!不住一起,就是怕再打伤他们,你想,他们要再说老连长坏话,我俩能不打他们吗!”
新任连长怒道“那你俩他妈的睡到大街上去吧!”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高树勋照例出门晨练。
四月初的清晨,屋外还是冷冷清清的,高树勋走着走着,忽然在警卫营房的墙角,看到两坨棉被紧挨着,好奇之下,他上前翻看,谁知,竟是两个人睡在这里,他询问详情,汉生汉民把事情经过一讲,高树勋怒道“你们新连长难道处理错了吗?你们打了人还有理了?”
汉生昂然道“他连长没错,可我们也没错呀”
高树勋冷笑一声,道“怎么?这个新连长不对你俩胃口啊?用不用我给你俩换一个?还是直接让你俩来当这个连长?啊?”
汉生摇摇头道“那倒不用,我俩只要求搬出来就行”
高树勋怒道“你们算他妈什么军人!这是不服从管理!是顶撞上级!是抗命!”
汉生丝毫不惧,道“师长你别给我们扣帽子,我们没有顶撞上级,没有抗命,不信你问问汉民,是他叫我们睡到大街上的!我们这就是服从命令!”他转头对汉民道“是不是,汉民?”
汉民懵懵地点点头。
高树勋怒不可遏,照着汉生汉民的两坨棉被,一人一脚,大骂道“给老子卷铺盖滚吧,老子就没见过你们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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