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快点醒醒!”
脸上传来的一阵急促拍打,把将炎飘忽于梦境与回忆中的意识拉回了现实。他奋力将沉重的眼皮向上抬起,一双带着水纹的墨瞳中,隐约映出了身前立着的那个模糊身影。
“小子,船就要沉了,趁还有命赶紧随我跑吧!”
喊醒少年的是舰上的庖厨。毕竟是在长身体的年纪,将炎私下里时常去他那里帮手,以换取一些食物,填入自己那似乎永远也填不饱的肚子,彼此也算熟识了。只是少年人没能想到,对面这个有些谢顶,平日里对任何人都唯唯诺诺的男子,居然会是此时唯一不惜冒险搭救自己的人。
庖厨的语气中透露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惶恐,转而便用平日里切肉的刀割断了绑缚在黑瞳少年周身的绳索。将炎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终于注意到虎头飞鱼船四周一片漆黑的海面下,正忽明忽暗地闪动着一股诡异的蓝光。
“那光是……什么?”
“天知道水里究竟是何物在发光!但是海中突然出现了无数旋涡,船底也不知怎地破开了一个大洞!眼下龙骨已受重创,如若不想沉到海底喂鱼,就赶紧闭嘴跟我走!”
从未同人红过脸的庖厨突然对着将炎咆哮了起来。少年这才注意到,片刻之前还于海面上擂响的战鼓声,此刻正愈渐低沉下去。充斥在自己耳中的声音,是越来越多兵士们纷乱的叫喊,以及频繁有人落水的呼救声。
血色的孪月又一次升上了天空,就好似一对嗜血的恶魔之眼,静静地凝视着于黑水里起伏着的这条孤舰上,那如蝼蚁一般的人群,正如何一步步迈向死亡的终点。
“右满舵,右满舵!擅自弃船者,就地斩首!”
洛渐离的声音也随风飘入了将炎的耳中。然而在乱作一团的甲板上,森严的军阶等级早已化为了毫无意义的代号。指挥使的命令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令越来越多的兵士迈开双腿在甲板上惊惶逃窜起来,就好似洪水来临前失措的鼠群。
庖厨把将炎的胳膊架在肩上,奋力拖着他朝飞鱼船翘起的尾部奔去。船身变得倾斜起来,似乎进水处是在靠近右舷的侧腹。而原本就高出船身其余部分的船艉,则很快成为了眼下唯一能够供人苟延残喘的地方。
一声巨响,主桅上的缆绳也再承受不住不断变换方向的海风与旋涡的双重拉扯,直接被硬生生地扯成了两截。主帆轰然落下,令船只也彻底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下沉得更快了。
“船艉有小舟,我们若再不麻利点,其他人便要抢先了!”
庖厨用一只手使劲拽着将炎的腰带,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可还没踏出几步,他却突然将黑瞳少年朝侧方推了开去,口中喝了一声:“当心”!
在呼啸的风中,失去了平衡的将炎听见身后“呜”地一声怪响。顿时一股温热的液体在四周飞溅了开来,瞬间浸透了少年人的衣裤。
他挣扎着用胳膊重新支起了身子,却看见身边的庖厨竟是被从齐腰的地方切成了两截,肚肠内脏流了满地。而就在距离不远的主桅上,正挂着半截沾满了鲜血与碎肉的缆绳,在风中摇摆不定。
将炎攒起浑身气力,迅速扑到了这个舍命救了自己的男人身边,却只能看见对方的四肢犹如刚刚被宰杀的生猪般微微抽搐着,满是血沫的口中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未能说出,只轻轻呻吟了两下,便已经彻底没有了气息。
男孩心中却明白,这是对方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催促自己快点离开。自打上船之后,这个年过半百的庖厨便处处对将炎照顾有加,更时常说起自己因为饥荒而去世的儿子,以及对其无比的思念云云。
自打上船时起,少年人便已经隐约觉得对方几乎把自己当做亲儿子一般处处关照。但对此他却并未做出过任何回应,甚至连男子的确切名姓都未曾问起过。而现在,即便自己想要在这位恩人临终前尽力抚慰一番,也已经为时太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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