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他找上了我。”他背靠在石壁上,哑声道,“我认得他,荆楚的线人。他同我讲,他晓得所有的真相,若我想洗刷因出身带来的污点,便与他走,他自会帮我证明我是对的。当时气盛,再加上他身份特殊,自然是不会想太多。于是,我被他带到了北燕王庭。”
七年前?离北境事变只过去了一年,离河洛道……也同样只有一年。
晴岚眉头一皱,道:“他要你做了什么?”
“要我帮他研制一种毒。”他合上眼,似是在回忆,“从狼毒中提炼出芯子,在辅以旁的毒物。无色无味,无药可医。试药者无人活着走出大帐,因体质各异,表症也不尽相同。我用了一年,也只做出了一副。”
白瑜闻言倒抽了口冷气。
这个形容……他下意识地去看身边的女子。
晴岚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玉天华。”
“你知道?”祈越不无意外地瞥了她一眼。
“知道。”她紧皱着眉,“你继续。”
他顿了一下,道:“那之后,我便帮着他开始制作训练厄尔多的药物,多数虽是失败了,但也不乏成功者。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古籍中记载的药物,绝大部分都是毒。我并不知道他每一回从我手中拿走的蛊毒是去做了什么,亦不知道中原发生了什么,直到两年前他带我去了一次西域。”
“西域?”晴岚心头一跳,追问道,“那之后你可曾去过兰陵?”
“……你如何知晓?”
这便对上了。她眼眸一点点暗下来。
两年前,兰陵谢氏族中长辈被杀,杀人者用了毒且留下了鬼差的墨客令,这才有了事后沈楠茵前往凉州一事。
而近乎同时,北境主帅遇袭,身中狼毒,这同样使得身为药王谷弟子的苏念雪走了一趟西域。
周秦本就是鬼差出身,对于墨客的手法行事,再熟悉不过了。而厄尔多此前绝迹已久,猝不及防之下,也难怪洛家的那位小侯爷着了道儿。
两边同时出事,自然也就少有目光注意到重新踏足中原的影子。
“后来呢?”
“他寻我要了一种蛊,然后自己去了一趟江南,将我和一起潜入中原的北燕人留在了南疆蛰伏。”他抿了抿唇,“再后来的事情,你们都晓得了。他从未同我讲过为何与昔日视若仇敌的燕北人为伍,同样的,那些燕北人也不喜欢他这个昔日的鹰,他们之间究竟做了何种交易我不得而知。只是……他的目光绝对不仅仅在你们身上。”
“他厌恶燕北人,但也有与他们合作的理由。在他眼里,我也好,燕北人也好,都是他掌中工具。甚至说……包括你们。”他缓缓吐出口气,“这一回,你们的确是阻止了他拿到纤竹蛊,可是棋局已成,此一子废,不代表他没有后手。从江湖到庙堂,他将所有人都当做了达成目的的工具,而至少到现在,你们都仍在依照他预设的棋局往下走。”
北境的仗打了四个月,宛若风中残烛的燕北王庭能支撑多久没人知道,但是很明显,这一切都还在布局之中。
不然他身边的燕北人早就一刀砍了他了。
“最后一个问题。”晴岚抬起头,“为什么那一下的毒,不是致我于死地的毒?”
“是他的命令,不能伤你,理由是你还有用。”
……还有用吗?她无声地勾了下唇。因为血杀术吧?制衡厄尔多的血杀术者,才是最后对上敌人最好的刀。
只不过燕北人竟然会听他的,倒是让人意想不到。
“阿瑜。”她开口唤了声,“该走了。”
“哦……”少年回过头,还不忘朝那边看了好几眼。
密室的石门在身后轰然合上。
白瑜跟在她身后,试探般开口:“阿姐……”
晴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没事……我还以为你真的会杀他。”少年挠头笑了笑,原本一双清亮的眸子有些暗淡。
“他的生死,应当由少巫她们来评判,而不是我。”她看了他一会儿,话锋一转道,“你想问我周秦的事情?”
“嗯……但是其实我也知道没必要再问了。”少年跟在她后头,背过手看着脚下的石子,“师……不,周秦他……既然已经犯下了这么多的错,那最开始的对错就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他是为了给时怡姐姐报仇,也绝对不应该把无辜者的性命作为代价。”
晴岚侧眸看了看他没答话。
“可是……”少年的声音仍旧低了下去,“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这些桩桩件件,都是当年时怡姐姐最为不齿的。他明明该是最了解时怡姐姐的人,为什么还会……”
“阿瑜,我没办法告诉你为什么。除非他亲口说出来,不然谁都不知道理由。”晴岚眯了眯眼,忍着心口伤处的微微刺痛道,“所以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是阻止这个错误继续下去。”
不然……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沾染鲜血的地方会是哪里。
屋檐上坠下来的铃铛在风声中清脆作响。
晴岚踏进院子里的时候恰好撞上从屋内走出来的司云。
还不等她开口,对方便急急打断道:“她醒了。”
晴岚眸子骤然间一缩,连忙快步推开了半掩的房门。
“兔崽子你动作轻点!伤口再裂开你看我管不管你!”
怒骂声被抛在了身后。
床榻上的人闻声扭过头,她面色还有些苍白,这么个简简单单的动作都止不住地皱眉。
初醒后略显迷蒙的目光在瞧见来人时露出了柔软的笑意。
“阿岚。”
晴岚在她床前蹲了下来,琉璃色的眼睛里似有水色弥漫。
“疼吗?”
“疼。”苏念雪眉眼微弯,探出手去捻住了她的指尖,“是不是吓到你了?”
久未开口的声音还有些喑哑。
晴岚弯了弯唇,捧着她的手置于唇侧轻轻吻了下。
“嗯。但你醒了,我便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