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衣袖,苏念雪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了手。
内力汇聚于掌心。
萧引眼底有兴奋的神色一晃而过,他扣着刀,饶有兴味地紧紧盯着面前的女子。
然而那一掌没有落在他和周秦身上。
布置机关的石壁被这一掌拍得生出了裂痕,有砂石簌簌而落。
周秦似是愣了一下,望着她的目光由原本的散漫逐渐变得锐利,他站直了身子,像是要透过医女看向她身后的什么人。
南烛拦不住萧引,后面那些本就有伤的巫祝更是拦不住,那么现下唯一有可能拖延时间等到来援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但是为什么她可以毫不在意自己生死?
苏念雪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灰,抬眸间目光沉沉。
“我的确不是鹰。”她轻笑了声,翻腕抽出了随身的软剑,“但是这个世道,人人都可以是鹰。”
话至此忽然顿了一下,她的目光游移到后头,在周秦身上停了一瞬,又看向萧引,道:“你方才的那句话,烂透了。自你们踏上大梁国土的那一刻,非你死,即我亡!”
天边似有惊雷炸响,声势轰隆。
她本是个温和的性子,再加上药王谷和幼年在长安时的教导皆为书礼,饶是这之后习武,她身上也极少有武人的锋芒在,不相熟的人见了,大多也都以为这是个不谙武艺的弱女子。
甚至周秦当时第一回见到她时,也在心中对这个出身庙堂却投身江湖的女子有那么一丝惊诧与疑惑。
这么一个心向自由者,为何会引得天穹的鹰张开羽翼庇护?
可就是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
她和如今留在墨客的鬼差是一类人。
这世上有许多人见惯了污浊后选择随波逐流,但也有那么些人,在看尽淤泥遍布的牢笼后,仍旧不染纤尘。
弯刀压得软剑节节后退。
周秦眸子微微一动,自思绪中回过神,道:“她是安阳苏氏的嫡系,你若杀她,北境的情形只会更糟。”
“苏氏?”萧引轻哼了声退开些,望着她的目光似有探寻。
苏念雪皱眉看了眼周秦。
对方的刀势太沉太重,手里的这把软剑本就不比墨尺那种玄铁所铸的长剑,这么接连的碰撞下来,就算借着巧劲卸去了力道,剑刃上也豁开了几个口子,她此刻手都在抖。
燕北的武功以外家功夫见长,用银针点穴的法子也是行不通的。
周秦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是帮她缓了口气,但实际上弊病也相当的明显。
果不其然,稍加思索之后,萧引朗声笑道:“那我若是拿下了她,你说以苏氏的人如今在你们朝廷上的分量,会不会费尽心力来保她?”
她闻言登时咬紧了牙关。
如果会,依照苏氏在朝中的分量,多多少少都要考虑一二;如果不会,只要他们放出消息再添一把火,必定引得江湖议论纷纷。
因为江陵一事,她与晴岚的关系多少在江湖上有人议论,这件事再一出,只要他们能控制住消息煽风点火,甚至还能再往墨客身上扣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直接把本就在风口浪尖的墨客往火坑里推。
苏念雪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看着提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萧引,握紧了手中的软剑。
数月前在端风崖白子珩教她的招法她还记得,她最开始自己琢磨的那些只是皮毛,真正的滴水剑也不过是那几个月刚刚碰到门道。
滴水剑的剑诀脱胎于墨客的飞羽心法,却又有不同之处。
它足够温和,看上去温平的剑势却能在最紧要的关头生出浪涛般的攻势。
势如流水,生生不息。
凭借她现在的武功其实还达不到那般境界,她不是鬼差那种自幼习武的人,也没那么好的天赋。
但此刻她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可以去冒险。
赌的是萧引的轻敌。
软剑缠上了弯刀的刀锋,裂痕一点点蔓延开。
气劲压得她喘不过气,如此近的距离,她甚至能瞧见萧引脸上称得上狰狞戏谑的笑容。
风突然停了。
麻痹感顺着手腕刺了一瞬,萧引的动作滞了一下,原本纠缠在刀锋上的软剑忽然直直地拍打了过来。
他引以为傲的刀刃这一回并没有困住剑锋。
旁观的周秦刹那间变了脸。
细看之下会发现,他整个人都颤了一瞬。
滴水剑?为什么会是……
气劲把脱力的女子直接掀飞了出去,弯刀划破她腰侧的衣料,喷涌而出的血顷刻间染红了衣衫。
软剑断成两截脱了手,她整个人倒在地上,张口便有淤血吐出。
萧引手臂上有一道细长的伤痕往下渗着血,他脸色铁青。
全身各处没有哪儿是不疼的,苏念雪连连咳嗽了好几声,忍着疼刚坐起身,抬眸便是一道冷光。
断剑被人踢起掷出,闪射而去。
她眸子蓦地瞪大,还来不及反应,飞掷而出的断剑就穿透了她的胸口。
钻心剜骨的痛骤然间传遍四肢百骸,她嘴角不断有血溢出,浑身发冷。
那一剑是奔着心脉而来的,只不过对方似乎还没打算这么轻易杀了她,刻意偏了两分。
“有骨气。”被激怒的人抬起刀,眸中阴冷,“我成全你。”
弯刀携着气劲挥下。
苏念雪下意识地闭上眼。
“锵——”
铁器相撞的嗡鸣脆响在一片寂静中分外明晰。
她费劲气力睁开眼,在看见面前的人时怔住了。
萧引脸色愈发难看。
“周秦,你要造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