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的,是血粼粼的命案现场,是一个马上要做爸爸的Alpha活生生被虐杀的过程。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比真实更震撼人心。
真实不需要任何解释,只要展现出来,就有万钧之力。
同一瞬间,在卓家的别墅里,卓远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双腿克制不住地在打颤,那一瞬间,他心中划过很多种逃生的方案,但是无论他的大脑里转的多么快,他整个人都感觉好像在旋转——
完了。
他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
他彻底完了。
他再也不敢继续看下去,而是掉头跑出了书房,迅速地在客厅里一把拎起已经备好的行李箱,一边给司机打电话一边检查着现金。
而就在卓远的车仓惶地启动想要逃离卓家别墅的时候,躲在暗处的几辆车已经打出了暗号,最后由许嘉乐那辆车悄然跟了上去。
……
音频结束了很久之后,文珂才终于站了起来:“这就是我的Alpha通过时间胶囊留给我的东西。”
“他们毁坏了韩江阙的行车记录仪,用了临时手机来打电话,现场也没有留下任何工具,甚至韩江阙的手机也被他们拿走了。他们以为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其实他们差一点就做到了天衣无缝。但是没有任何人想得到,他们开车撞晕韩江阙的时候,韩江阙正在给我录时间胶囊,整个过程都被录下来自动上传到末段爱情的服务器里了。”
“天网恢恢。”
文珂一字一顿地道:“谁也没想到,是时间胶囊替韩江阙记录了下来。这段音频里,我也减掉了一些部分,因为涉及到未来更深入的刑事调查,也涉及到更多的人。但是我担保播放出来的都是真实的、有效的。
“——作恶的人,叫做卓远。”
发布会直播的观看人数在这段时间内简直是在呈直线往上飙升,同一时间,搜索引擎里的相关词条也在迅速攀升——
杀人音频、卓远杀人、末段爱情、时间胶囊音频。
这是这个时代罕见的爆炸性新闻事件。就像是真实的杀人和斩首视频也会被人疯狂观看一样,不管
众多看客抱着何等的心态,这段音频已经具备了引爆舆论的潜力。
文珂知道,他是在对在场的媒体们说话,也是在对着外面数不清的观众说话。
他的肚子高高隆起,甚至因为负担过重,不得不用手撑着腰身,但是仍然坚持着直直地注视着摄像机。
他几乎是刻意地在摄像机面前挺起了肚子,他就是要所有人看到、让所有人记得——
他肚子里的孩子叫文念和韩江雪,他和韩江阙本来可以是个多么幸福美满的家庭。
“请在座的每一位都要帮我记住,我的Alpha叫做韩江阙,他现在就躺在ICU等待抢救,或许永远没有再醒来的一天。”
“也请在座的每一位帮我记住,杀人的人叫卓远,这个人是我的前夫,也是东霖集团卓宁的儿子,是市政府工商局副局长卓立的侄子。他们去施暴时带去的黑社会,和卓家绝对脱不了干系。卓远、卓宁、卓立,请大家帮我记住他们的名字。”
Omega的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纸,可是他的神情像是坚冰一般冷静。
他身上素白色毛衣上沾着干枯的血,那是他的Alpha流淌出来的鲜血,他的眼睛里也满是血丝。
他睁大了眼睛凝视着摄像机,重复着那三个名字。
血红的双眼、克制到了极致的神情,还有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忍不住不停颤抖的嘴唇。
这一切,在摄像机的特写里,简直惊心动魄。
那是一个让在场的人、以及所有观看着直播的人,都久久地感到胆颤的对视。
……
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而在锦城之中,唯一的高档宾馆里的套房里,韩兆基也看完了全场发布会。
当听到韩江阙说到家里的群狼厮杀时,脸色不由自主微乎其微地变了一下,但是到了卓远动手的整个过程被录下来时,他的脸色已经极为不好。
直到听到文珂当众说“音频被剪掉了,因为涉及到其他人的调查时”一部分的时候,他脸色顷刻之间就煞白一片。
他一个人在套房里踱步了几圈,疑神疑鬼地喃喃道:“他剪掉了什么?”
他忽然顿住脚步,神情森然地抬起头,咬紧牙,寒声道:“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再次重复一遍的时候,韩兆基的额头已经微微暴起了青筋,眼里泛起了狠厉的杀意。
……
清晨时分,一辆宾利已经悄然从高铁站接上了韩战,向B市的市郊驶去。
坐在韩战身边的是文珂,两个人无论是谁的神情都十分憔悴,但是都强撑着坐直了身体。
“韩江阙还没醒。”
韩战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许多,他靠在车座上,低声道:“腺体手术做完了,但是就像医生说的那样,一直都在昏迷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
文珂双手交叠,一直沉默着。
他甚至没有多问,垂着头的时候,连一丝伤痛的神情都不愿流露出来。
韩战微乎其微地皱了皱眉,随即道:“我赶过来,是想看看B市把姓卓的捉捕归案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卓远现在想要去B市市郊的码头靠蛇头偷渡到海外,就在昨晚末段爱情发布会的时候,警察其实很已经偷偷跟住了他,绝不会让他跑掉。我们现在就是跟着卓远逃跑的路线过去。”
“你还在等什么?”
韩战问。
“等人去找他麻烦。”
文珂平静地说。
他抬起眼看向韩战的时候,里面锐利的锋芒,让韩战都不由停顿了片刻才问道:“什么意思?”
“伯父……爸,”
文珂下意识地叫到一半便改了口,慢慢地道:“卓远是凶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我相信您一定也和我一样想过同样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卓远究竟是怎么堵到韩江阙的?”
韩战的面色森寒,却没有马上开口。
“如果有人给卓远提供了信息,那么他现在不会放过卓远。”
文珂淡淡地道:“我没有删减什么关键的音频信息,我只是要让那个人害怕。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爸,我猜他会趁警察还没抓到卓远开始审讯就对卓远动手。”
……
宾利车仍然在高速公路上奔驰着。
而就在公路前方的百里处,有一个靠近码头的破败的小渔村里,卓远正躲在其中一处看起来是渔民居住的小平房里面。
渔民居住的地方都带着一股浓浓的腥味儿,被子上沾着脏污,团在冰冷的床铺上。
木桌上摆放着好几个肉罐头,被人用勺子挖着勉强吃了几口,整个房子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儿,和一股鱼腥味和脚臭味混合的恶心味道。
手机被扔在一边,卓宁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但是他一个也没接,到了这种时候,他知道他最好的出路也就是悄无声息地消失。
能离开口岸飘扬过海,他的人生就还有出路。
卓远这一辈子,还没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他仓惶出逃,箱子里装着大叠的美金现钞,但是身上的大衣里面穿着的还是家里的睡衣。
他窝在肮脏的床上看着晨间新闻。
当看到自己的照片出现在头条上,旁边放着红色的通缉两个字时,卓远的双手忽然抖得厉害,连着按了好几下打火机,可是还是点不着烟。
他骂了一声,跳下床想要出去透口气,可是刚走了两步,听到远处一声邮轮汽笛的响声,简直吓得差一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能又神情紧绷地退回了床上坐着。
“妈的,你给船老大打电话再问一遍,下午确定能走吗?”
卓远白着一张脸,忍不住又给接洽蛇头的人打了个电话,反复地确认着。
那边很奇怪地问了句:“你现在一直待在渔村里吗?”
“是啊。我就在这儿等。”卓远有点不耐烦,抽着烟说道。
“好的。”那边的人应道:“你就在那儿等就好,千万别动。下午确定能走,确定。”
挂断电话,不知为什么,卓远反而觉得越发地不安起来。
他在小平房里转了好几圈,不安却越来越盛,电视机里面传来的声音让他越来越焦躁,干脆便关了。
过了好一会儿,平房院子外那道被栓紧了的铁门忽然被粗暴地推了两把,然后又从外面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
卓远吓了一跳,但是想到有可能是蛇头派人来接他,于是又走到了院子里,可是在他马上就要打开铁门的时候,他忽然灵机一动,把铁门悄悄地扒开了一道小缝。
这一看,卓远登时一声惨叫就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他扒门缝的时候,外面的人的一对眼睛也在透过那道缝往里窥视!
两人这么一对眼,卓远只能记得那个人退后一步时,能看到脸上有一道疤,胸口依稀揣得鼓鼓囊囊。
卓远什么也顾不上,掉头拔腿就往后门跑。
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其实都不知道自己在恐惧着什么,只有在发足飞奔了几秒钟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因为在刚才那一秒种,他已经意识到——那个人怀里揣的是枪!
这个念头一分明,卓远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玩了命地在往村外跑,后面很快便传来两三个人大步追过来的脚步声,每一声迫近,卓远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要从胸口蹦出来了一样。
小渔村的许多人家都已经整户搬迁到城镇上务工,因此在这个时间,天还蒙蒙亮,整个村落里安静得只剩下卓远一边跑一边绝望的喘息声。
他慌不择路,在黑暗中一路狂奔,也不敢回头,忽然听到一声“砰”的巨响从背后传来。
后面的人开枪了!
卓远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上,他一时之间双腿无力竟然没有站起来,但是生死攸关,只能连滚带爬地往前爬,手上抓着满把的雪泥,不经意间就流了血,但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又是“砰”的一声枪响。
卓远听到自己的嘴里传来一生凄厉的嗥叫,这声惨叫是如此的自然而然,甚至先于他的大脑反应过来是腿上中枪了。
他爬不动了。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卓远努力地往前抓着雪泥,可是怎么都拖不动沉沉的右腿,他不敢回头,却分明地感觉到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意识到这一份危在旦夕的绝望时,他嘴里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响亮,震得他的脑子都在发疼。
那种感觉,就像是他的喉咙里塞着一个女人,不受他控制地在尖叫:“不要——不要!”
就是在卓远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死亡的时候,忽然刺目的巨大灯光从他的眼前来回闪过,随之而来的就是震耳欲聋的警笛声。
“放下武器——放下武器!”警察的吼声从大喇叭里传了出来,响彻了整个村落:“举起双手!否则就开枪了!”
卓远从来没想到,本来就是为了躲避警察来到这里的自己,在这时听到警笛声时,竟然直接哭了出来。
他跪趴在地上,双手高高地举起来,嘶声喊道:“我举起来了!我举起来了!”
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终于胆战心惊地回过头。
看到刚才追着他的那个脸上有刀疤的Alpha和后面的两个人都已经跪在地上,也和他一样举起了双手。
卓远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一边举着手,一边慌忙地喊道:“我中弹了,快救救我……我的右腿中弹了。”
从极为明亮的大灯背后,慢慢地走出来了好几名警察,拿着手铐和枪接近了卓远,然后把他们一一拷了起来。
卓远甚至有了种死里逃生的轻松感。
只是被两名警察架起来的,两名警官克制不住地皱起眉毛,卓远这才忽然闻到了自己身上传来的一股刺鼻尿骚味。
他抬起头时,忽然看见不远处,许嘉乐和文珂并排地站着。
文珂披着大衣,站在一辆宾利车旁,身旁簇拥着好几名保镖,就这么漠然地看着他。
失禁的他。
那一瞬间,卓远感觉到自己的心因为羞耻而痛得四分五裂。
他又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父母隔着走廊对着彼此咆哮,那泥沼一样的空气锁住他、捆住他,他像是老鼠一样,躲在被窝里,因为不敢踏出房门,一直憋到尿在裤子里。
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那一股尿骚味为什么好像伴随了他的一生。
“小珂……”
卓远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忍不住用力地想要停留在原地,努力地想要和文珂对视更久一点。
可是警察已经一边呼喝着一边拖动卓远往前走,因为太过粗暴,以至于拖到了卓远受伤淌血的右腿,他发出了一声杀猪一般的惨叫。
没有人理他,文珂也没有。
卓远一边止不住地惨叫着,一边用力地扭头想要看向文珂。
冬日里的清晨起了薄雾,他再也看不清文珂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