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让我系好安全带,美美睡一觉,就到兰苑了。
可是我怎么睡得着?妈妈的事,就像一个空心的胶皮玩具,整个下午一直漂在我的脑子里。有的时候正面朝上,有的时候背面朝上。
我反思了一下,这么多年,我都是听谁讲的妈妈的事。爸爸讲过,爷爷奶奶讲过,后妈讲过,邻居们讲过,舅舅也讲过。只有舅舅讲的不具体,其他人都很具体,有原因,有过程,有结果。我一直没深想过,因为深想会很难过。
现在想一想,是不是可以跟舅舅再求证一下呢?别人都讲得有鼻子有眼的,或许都是推测的,而真正了解真相的人,恰恰就是舅舅。他不讲,并不表示他不了解实情,对吗?
我给舅舅发了个文字微信:舅舅,当年我妈妈为什么要离开?我现在长大了,你能告诉我吗?
过了好一会儿,才接到舅舅的回复,他用的语音。我插上耳机,点开细听:
娜娜,舅舅不知道你妈妈为什么离开。你外公外婆也不知道。因为不知道,外公外婆想起来就骂,他们伤心哪,养了一个不孝顺的孩子。她走了有四五年之后,我收到了她的汇款,不多,就几十块,她在附言里说给你外公外婆买吃的。
可是,她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我坐了一天的火车,专门去她汇款的邮局附近打听,也没有打听到。后来发现,她每次汇款都不在一个邮局,有时都不在一个城市。直到你外公外婆去世(舅舅哽咽了),我一直也没找到她。也没有她的电话号。
到现在,每到过年过节,她还会寄钱来。我就想,最起码这说明她过得还不错,有钱汇出去。有时候我就想,她一直没有在汇款附言里提到你,或许,她也给你爸爸汇了钱,只不过,他没跟我们说。娜娜,别怪你妈妈,她也是不容易的。
我悄悄地抹了一会儿眼泪,想着,或许白天我不该躲开,既然她找上来,我哪怕质问她一下呢?为什么要扔下自己的孩子,这么多年她心安理得吗?既然要看照片,就还是想念这个孩子的吧?对了,照片?
妈妈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是爸爸给她的吗?爸爸有她的联系方式!难道,真的像舅舅猜测的那样,妈妈也给我寄了生活费的,只是,没有人告诉我?爸爸用我的照片,跟妈妈换了生活费?
就说不能多想,想了一定会难过。明天吧,我给爸爸打个电话,问问他,是不是一直在卖我的照片,一共卖了多少钱?
迷迷糊糊睡过去,一直在做梦,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就是醒不过来。一会儿是爸爸追着我要照片,一会儿是妈妈追着我要生活费。我跑啊跑啊,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就一直地跑。
推醒我的,是东方旭。他扔给我一件外套,说:“穿上,戴上帽子再出来。起风了,很冷。”他说着拎起猫笼,笑道,“哟,你们俩还挺重!”
我穿上那个外套,戴上帽子,两边衣襟交叠,又紧紧地抱住胳膊,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老关追上来,说:“旭少爷,把猫笼子给我吧。娜娜怎么冷成这样,不会是发烧了吧?”
东方旭松开猫笼子,过来摸我的额头,我能感到他的手很暖和。他对老关说:“没事儿,不烧。快走,进屋就暖和了。”他拉开风衣的一面衣襟裹住我,说,“快跑!”我们俩磕磕绊绊地跑进别墅的便门。
“老关,”东方旭说,“把猫笼子给我。麻烦你把那个空笼子送到我的套房里。告诉姥姥,我跟杜娜一会儿就上去。谢谢!”
他拎着两只猫,一起回到二楼我的房间。我想他是有话要说。
果然,他放下笼子,示意我坐下,他说:“小三子你也听着。老韩找到我,说老夫人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想让我参与调查。他还说后天是我爷爷的生日,趁着人们都到齐了,要公布调查到的真相。”
“等等。”我揉了揉太阳穴,让自己理清思路,道,“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些事要在后天之前调查清楚。然后,后天要揭开真相?”
“对。”东方旭沉着脸,回复他的本来面目,说,“其实我想的是,老夫人未必会公布所有的真相。比如三十年前的真相。她可能只公布一下不伤筋动骨的真相。比如我受到的伤害,可能就只公布车祸的那部分。”
我接话道:“他们能公布昱久的被害真相吗?”难道,老夫人已经查到昱久被害的全过程了吗?重要的是,对小三子的苏醒有帮助吗?
东方旭两手紧紧握着沙发扶手,手背上的青筋蠕动了一下,他松开扶手,说:“不管他们如何割裂与掩盖真相,我都准备暂时按兵不动。如果我表现得太了解真相,会被怀疑没有失忆,可能就不会让我参与接下来的调查了。”
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把猫笼子打开。小三子跳上茶几,用手机打字:旭哥,你要带上我。我也要参与调查。
小研究儿也跳上茶几,两只耳朵向头顶聚拢,正对着手机,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瞪着小三子的小爪子。
然后,它抬起自己的小爪子,仔细看了看,又学着小三子的样子,在茶几上敲击了几下。
东方旭也注意到了小研究儿的举动,跟我对视一眼,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