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维了。说白了这就是一个“拼爹”的时代。
这几个校董之间的私交很好,多数有生意上的来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同几根缠在一起的麻绳……
大家都在等待着小元宝和他家长的出现。一会儿就会由小元宝的班主任洪老师带头提出让劝退小元宝的事。
这群人很会享受生活,围在办公桌边上,一边喝着昂贵的名茶,一边八卦着某某学生的家长所开的公司最近股价涨势不错,某某官老爷快要卸任了,某学生的老爸马上就要成为市里的一把手了……他们的话题里,关于教育问题比较少,多数是有关钱,权……
就在大家聊得正欢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开了,洪老师带着小元宝和家长进来了。
校长,主任,四位校董,一共六个人,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门口,不由自主地都呆住了……
一个清瘦的男人牵着一个小孩子,神情淡然地缓缓走近……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双发亮的黑色皮鞋,再往上,深灰色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他洁白的衬衫上有暗花,金色镶边的纽扣是纯手工艺制作,再往上,是一张肤色暗淡的面孔,瘦得有点凹陷了,尽管如此,依旧能看出男人的五官轮廓是多么的完美,即使是这样的病容,却很奇怪地让人难以移开视线,他身上有种超乎寻常的气质,尊贵,沉稳,大气,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优雅,举手投足之间仿佛一幅水墨画般耐人寻味。是谁能在拖着一副病体还可以如此从容淡定地站在他们面前?这不是有钱就能学来的,更不是能模仿的,唯有天生的领导者,得天独厚的上位者,才能具有这么震撼的气场。
小元宝站在翁岳天身边,抿着唇,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半点惧怕和畏缩,直视着办公室里的每个人……他小脸蛋上的伤很明显,嘴角还是破的,下巴红了一块,胳膊和膝盖都包了纱布。和他爹地一样的,神色如常,镇定中带着一丝冷傲。
翁岳天无视这些人的眼光,不等洪老师招呼,他已经牵着小元宝在椅子上坐下。他幽深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波澜,就好像这群人在他眼里不过是街上普通的市民……
“听说,你们要处理我儿子这次的打架事件,我看……大家都已经商量好了要怎么办吧,那就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了,直接说正题。”翁岳天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办公室里漾开来,不温不火的,可就是让人心里沉甸甸的。
校董们不禁面面相觑,彼此都在他人眼里看见了意外和惊讶,是的,他们想不到翁骏烨的父亲竟然会亲自来,不是说患病吗,看来病得也不重嘛。只是这个男人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什么在他面前,他们这群上流社会的中坚份子感到隐约的不安和局促,还真是怪事了。但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不会改变决定的。
其实这些人并不是不知道“筑云”的总裁长什么样,只是因为翁岳天现在的外形和他患病之前有了不小的改变,这群人一时没认出来,也是很正常的。
张母朝洪老师瞪了一眼,示意她该开口了。洪老师尴尬地笑笑,不知怎的,她此刻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
“咳咳……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不再拐弯抹角。我们学校的领导和校董们一致认为,翁骏烨同学的品行不良,两次打人的行为实在太恶劣了,他不适合再继续留在学校,所以……你们要向张洛维同学道歉,然后就……就自己退学吧。”洪老师硬着头皮说完,心里也不由得叹息,其实翁骏烨的学习成绩挺好,一个那么聪明的学生离开,确实是恨可惜的,但是,这是领导们的意思,她不会傻到去反驳,审时度势才是生存之道。
小元宝依偎着爹地,脑袋偏着,目光不是看向洪老师,而是盯着张洛维的妈妈。
“不是我主动惹事的,是张洛维叫了六个人来打我,我只是正当防卫!”小元宝稚嫩的童声,响亮,清脆,没有这群人想象中该有的敬畏态度,反而像是平等的对话,他们是不能接受的。
至于一个打六个的事,他们先前不知道,显然,张洛维的妈妈隐瞒了这一点。现场气氛陡然显然有点诡异了,安静得出奇。
翁岳天侧过头,慈爱的目光看着小元宝,给予他鼓励和支持,那从容的微笑仿佛在说:儿子别怕,一切有我。
张母脸一黑,气恼地指着小元宝说:“你还狡辩,还不肯认错?真不知道你平时在家里,家长都是怎么教育你的,打人就是不对,你还想留在我们学校继续害人吗?劝你们自己退学已经是很给面子了,难道要我宣布开除你才满意吗?”
其余的人也在附和着,口径一致地要求小元宝自动退学。这是翁岳天在来之前就预料到的,他更明白问题的根本是在哪里。翁岳天锋利如刀的眼神扫过这群人,可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很浅的笑意,就好像他只是在欣赏一场无聊的闹剧……浓黑的剑眉一挑,冷然嗤笑一声说:“要开除我儿子也可以,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个叫张洛维的孩子也一起开除吧,这样才公平。”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张母恼羞成怒,猛地一拍桌子:“我才是校董,你有什么资格说开除我儿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翁岳天闻言,不骄不躁地站起来,轻勾着唇角,森冷的气息顿时蔓延开来,缓缓吐出几个字……:“就凭我是,翁岳天。”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静得出奇,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一大一小……
他们早就知道小元宝的父亲叫翁岳天,只是没料到会是那一位犹如至尊般的翁岳天。‘。此刻由这个男人亲口说出来,带给人极度的震撼。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凭什么能这么淡定而狂傲?即使他坐着,即使他是一个病人,但此时此刻,那种犹如天生的王者睥睨天下的气势,令人无法不由得产生强烈的压迫感,这些人,非富则贵,但在这男人面前就好像是在仰望一座不可攀越的山峰……他们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翁岳天”,“筑云”国际的总裁,卸任不久的商会主席翁岳天……难道不是同名同姓,真的是他?
翁岳天,这三个字在商界可谓如雷贯耳,他强悍的家庭背景和他在商场上的地位,是许多人一生都达不到的高度,在外界眼里,他是生活在上流社会最顶层的人,他不仅有着辉煌的事业,最重要的是,他能影响到许多人,比如在座的几位校董,她们老公的公司全都是属于商会的成员,翁岳天卸任商会主席之后,并非退出了商会,而是改为担任商会的名誉主席。这是一个挂名的职位,不用事事亲力亲为,原本他不想当,可是商会里的成员们担心他的卸任会对商会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一再恳求他。“翁岳天”这三个字就是一块响当当的活招牌,即使他什么都不做,即使只挂个名誉主席,对于商会来说也是莫大的益处,没有了他的存在,商会的信任度和含金量将会明显降低,可见他有多么的至关重要。至于商会的执行主席,则由翁岳天亲自推选了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冲着他叫嚣的女人的老公……张洛维的父亲,张磊。
到声个静。翁岳天的本意是低调,不想小元宝在学校里被当成是特/殊的人物来对待,他只希望孩子能够平静快乐的成长,但是昨天当看见小元宝第二次从学校挂彩回来,并且还是被六个同学打伤的,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行不通,他怎么忽略了,这就是一个“拼爹”的时代,不仅连大人的世界被这种风气所污染,就连小孩子的世界也不能幸免。痛心之余,他决定来学校一趟,既然要“拼爹”,既然要抖出家底才能让孩子避免被退学,那么就让那些自以为是,仗势欺人的校董们看看,究竟谁的爹更霸道!
这群人的脸都绿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脸色在一霎间变得十分有趣……他们中有的人,自家公司里的商品推介还在“筑云”所开辟的电视购物频道里每天24小时循环播出着,而他们却在这里挤兑“筑云”总裁的儿子,这真是一种滑稽的讽刺,好比无聊的把戏,胳膊能拧得过大腿儿吗?
现场的气氛异常僵硬,一点火药味没有,就像人们玩电脑游戏,级别低的玩家遇到游戏里的oss,谁还会去死拼,当然是有多快就跑多快了!
张太太面色惨白,浑身一个哆嗦,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下去,惊骇地望着翁岳天,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真是……是那个翁……翁……”
翁岳天冷峻的眼神斜斜瞄了她一眼:“没错,就是你们想到的那一个翁岳天。还有怀疑的话,可以叫你老公张磊来,我想,他应该能认得出我。”
张太太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得来,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下!这次是踢到尖石头了,儿子的事是小,老公在商会的地位是大!翁岳天能够扶一个人上位,同样的,他也能将那个人拽下来!
几秒钟后,这群人,呼啦一声围了过来,赔笑着,道歉之声不绝于耳。
“呵呵……误会……误会啊,翁总,对不住,您看这……这真是大水冲垮了龙王庙,自家人,自家人啊!”说话的是其中一个校董,跟张太太年龄差不多,只是这么笑起来看着比张太太亲切多了。
“就是就是,翁总的儿子来咱们学校读书,那真是……蓬荜生辉,是我们的荣幸,怎么会开除呢,绝对不会的,一场误会啊……呵呵……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翁总,您身体抱恙还要来学校,我们实在是惭愧啊,这是我们的失职,没有去您府上拜访,请您多多原谅……原谅……”
“……”
校长,主人,都是男的,几个校董都是女人,这么围着翁岳天,七嘴八舌地各自辩解着,那态度要多殷勤有多殷勤,要多诚恳有多诚恳。一时间,办公室里热闹起来,而翁岳天的脸色依旧是波澜不惊。或许真应了那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哪怕是学校也是如此。既然这样,对小元宝的教育方式就不能局限在他从前的思维了。
张太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心里懊悔到了极点,现在不是她顾自己面子的时候,如果被老公知道这事,铁定会把她骂个狗血淋头,还可能危及到老公的事业。有时候,在绝对的权势面前,面子还真不算回事。
轮到她必须向翁岳天父子道歉了,事情的真相,她是知道的,更知道自己是在蛮不讲理的护短,是她儿子错在先。
张太太硬着头皮走过来,恭敬地弯着腰,眼神里掩饰不住的惊慌:“翁总,对不起,您大人有大量,请原谅我的失礼。”
张太太这话一出,全场又恢复了安静,数双眼睛都紧张地看着翁岳天,等着他表态。他的淡定和沉默,使得他们心里的不安也在扩大,没人能看出他究竟意欲何为,他的情绪和想法,犹如一片深沉的大海,不可揣测。
这些人平时眼高于顶,高傲又嚣张,但是在翁岳天面前,他们就像是做错事的学生见到老师一样。翁岳天的实力和手段,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们很清楚,只要翁岳天想,他们将会遭到致命的重创!
张太太的腰就这么弯着,脸上的笑容都快僵了,却还是不敢妄动,没有得到翁岳天明确的态度,她不敢有丝毫的轻松。
小元宝看见爹地发威,高兴得咧着嘴笑,两眼发亮地望向爹地……可小元宝心里也忍不住好奇,为什么这群人刚才还那么臭臭的脸色,现在却一个个小心翼翼地向他和爹地赔罪?
翁岳天不置可否地环视了众人一圈,神色淡漠地说:“你们,都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吧。”。
大家不由得一愣,随即果真都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只剩下张太太一个人站在翁岳天面前。
“翁总……您……”张太太心急如焚,搞不懂翁岳天的意图,她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发毛。
“昨天孩子们打架的事,是因为张洛维偷听到我儿子跟老师的谈话,知道我最近身体抱恙,所以他就当着我儿子的面说我活不长了,我儿子动手打了他,放学之后,张洛维叫上几个男同学,其中有两个是三年级的男生,一共六个人打了我儿子,你们也看见了,我儿子伤得不轻,而张洛维却恶人先告状,说是我儿子欺负了他。你们都不是傻子,应该知道是什么回事了。”翁岳天不急不缓地一席话,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眼前这群人显然是不会再开除小元宝了,但是事情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他不想小元宝被人冤枉是品行不良。
张太太感到几双凌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真是欲哭无泪啊,想不到儿子居然敢说翁岳天活不长了,这么严重的话传出去,那还不桶个天大的骷髅啊!
张太太身子一僵,立刻赔笑道:“翁总您息怒……翁骏烨同学没有主动惹事,全是我儿子的错,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翁总……您……您给个机会……我儿子他成绩不好,太顽皮,如果转去其他学校的话,他会更胡闹,所以请您允许我儿子继续在这里念书,我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像昨天那种不愉快的事。”
张太太的态度比起十分钟以前,有着极大的反差,而她也再也使不出半点脾气了,只剩下满肚子的懊悔。其余人也都没有擅自插画,毕竟这矛盾还是由张洛维的母亲引起的,当然要由她解决。
翁岳天锋利的眼神在看向小元宝时,变得十分慈爱,温和:“儿子,你想怎么办?”
小元宝嘻嘻一笑,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我听爹地的。”
翁岳天欣慰地拍拍孩子的小脑袋,再抬头时,目光冰寒,冷冽的声音说:“这样的学校,本来是留不住我儿子的,不过……就当是让我儿子锻炼一下怎样在逆境中成长,他会继续在这里念书,至于张洛维,他不用转学,他的存在,是对我儿子的一种考验,我翁岳天的儿子,不会连几个顽皮的小孩子都收服不了。你,张校董,只需要回去告诉你儿子,不准再一群人一起打我儿子,其余的事,不用你操心。”
这个男人的思维永远都是超乎寻常的,他不但留下了张洛维,他还要刻意培养自己的儿子,除了书本,他要亲自上一科名为“成长”的课程,并且把张洛维那样品行顽劣的学生当作了小元宝将要完成的第一道考题。
对于翁岳天所提出的,这群人没有任何疑议,即使有,也只能憋在肚子。今天的事,让大家心里忧喜参半。忧的是,翁岳天的儿子在这学校里受了欺负,冤枉,闹得差点让人家退学了,就算眼下翁岳天没有追究,那过后呢?会不会对他们的家族的事业造成不良影响?喜的是,就连翁岳天的儿子都进了他们学校,这是学校的一种特殊荣誉,将来对学校的名声有不可估量的益处。
其实这些人都多心了,翁岳天不屑于和他们计较这些,他今天之所以来,不过是为了保障小元宝以后在学校里不被同学群殴,他并不是为了给小元宝争取到过多的优良待遇。关于这点,临走时他还特意强调了,不要这些人大肆宣扬小元宝的家庭背景,就让他做一个普通的学生。
翁岳天煞费苦心,没有让张太太多做些什么,只是告诉她,管教好张洛维,只要张洛维以后不再叫上一群人一起打小元宝,那就什么都好说。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翁岳天很清楚,要论打架,张洛维一个人不是小元宝的对手,如果他还要继续招惹小元宝,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翁岳天挺拔的身躯渐渐消失在办公室外,那里边的一群人才觉得那种压迫感慢慢散去,好半晌才吁了口气,张太太更是浑身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这时候她才惊觉自己额头上湿了一片,是汗……
翁岳天为了保持刚才那种精神状态,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力量,为了让自己的腰板挺直,他强忍着身体的痛苦,每走一步对于他来说都是格外地艰难。刚一坐进车子里,他就虚脱了……
“爹地……爹地你怎么样了?是不是很难受?呜呜呜……爹地。”小元宝慌了,爹地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翁岳天的脸色惨白,使出唯一的一丝力气,让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气若游丝地说:“儿子……爹地没事……以后,你在学校里不会再有人像昨天那样欺负你,可是你要记住……用拳头和武力,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你的同学们也……也不会因为你打架厉害就喜欢你……对那些不服气的人,你要强大,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知道吗?强大不仅仅只是你的身体……还有,你要学着怎样在这个世界立足。好好想想爹地说的话……想想要怎样才可以跟同学们和/平相处下去,我相信我儿子……一定能……能做到的。”差出有的。
翁岳天为小元宝指引了一条路,但他明白,现实是无情的,他只有将小元宝培养成如他那般强大的存在。孩子在童年时期的言行和思想意识,是人生的启蒙阶段,在孩子对社会的认知还处于朦胧的状态时,就要让孩子们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由大人来解决,更重要的是要靠自己。在小元宝的世界里,他遇到了不顺利的事情就该勇敢面对并且想办法处理。
原本翁岳天是想让小元宝有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但实际上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无忧无虑,即使是小孩子也同样会有难题和烦恼。与其去堵,不如疏导。小元宝是翁家的孩子,注定了难以像普通人那么生活,那么,就让孩子现在开始学着成长吧,虽然过早了,可是万一他这个做父亲的有什么不测,孩子至少懂得将来的路要怎么走下去……
小元宝的眼睛红得像兔子,眼泪哗哗哗往下掉,抽噎着说:“爹地,我会听爹地的话……我要像爹地那么厉害,可是爹地要陪着我和妈咪……呜呜呜……爹地……”
翁岳天颤抖的手伸出来,艰难地抚上孩子的脸颊,这张不满泪水的小脸,让他想起了家里大肚子的小女人……孩子的哭声,足以让他肝肠寸断。
“宝贝儿……爹地……对不起你……如果你只是普通人家的小孩子,就不用这么早学会这些……身为翁家的人,不能软弱,只能勇敢地走……走下去……”
“爹地,爹地不要说对不起,我好开心可以当爹地妈咪的小孩,我会成为翁家最出色男子汉的……爹地你等着我……等着我啊……”小元宝泪不成声,巨大的恐惧包/围了他,他只有抱着爹地哭,可是无路如何都哭不完身体里的悲伤和泪水……
“……”
小元宝很不想哭,但是他做不到,这是自己的爹地啊,怎么能不伤心不害怕呢!
爹地是他心目中的英雄,超人,每一次看见爹地在顽强地与病魔做斗争,小元宝都会受到很大的鼓舞,暗暗地以爹地为榜样,爹地的形象在他心里是最高大威武的!
这段时间的相处,小元宝感受到了爹地有多么爱他,心疼他,血浓于水的亲情,深深地融入进小元宝的内心,他小小的心灵里最强烈的愿望就是希望爹地能快点好起来,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他知道,如果爹地不在了,妈咪一辈子都不会开心,他也是。
亚森在驾驶室里听着这些对话,忍不住鼻子发酸,咬着牙,一路狂飙回医院。
陶勋是不赞成翁岳天来学校的,但是他也知道翁岳天的脾气,小元宝的事如果不解决,就算让他现在就做手术他都不会安心的。
陶勋焦急地等在病房,果然就见亚森背着翁岳天进来了。
翁岳天浑身在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痛苦地蜷缩着身体,不停地呕吐……以他现在的病情,坐车去一趟学校,还要在一群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在是太难为他了,是对他一种很大的损耗。
文菁来医院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翁岳天全身都插满了管子,脸上戴着氧气罩,双眼紧闭,处于昏迷状态。
显然的,翁岳天离开了医院那两个小时,促使了他的病情恶化。陶勋一脸沮丧地盯着文菁的肚子,双眼发赤……
文菁颤颤巍巍地拖着沉重的脚步,强忍着灭顶一般的心痛,她甚至害怕问陶勋,但又不能不问。
“陶……陶勋,他,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文菁所说的每个字都是那么费劲,手撑在床边,勉强支持着她不至于倒下去。
陶勋坐在窗边,垂着头,情绪颇为激动,紧握成全的双手有着明显的颤动。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如果在三个星期之内还不能为他做手术,那么……过了三个星期……就算……就算孩子出生,脐带血也救不了。”陶勋哽咽着说完这几句话,背过身去,站在窗台前,泣不成声。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文菁措手不及,惊慌之下几乎当场昏厥过去。
预产期是在月底,比三个星期要多出几天。如果不是今天的事,翁岳天是能撑到孩子出生的,但是现在却出现了极度的危机。几天的时间,对于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来说,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文菁整个人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医生和护士什么时候出去的她都不知道,她已经被翁岳天病情恶化的事实给打击得痛苦不堪。呆呆地守在翁岳天的病床前,不肯离开半步。她怕……那种从骨子里每个细胞里浸透出来的恐惧感,深深地折磨着她,凌迟着她的心,她怕自己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失去他。
他面如死灰一样躺着,呼吸轻得近乎于无。如果不是旁边的仪器显示他还有心跳,真的会以为这里是个死人。
文菁事先不知道翁岳天会去学校,刚才接到了亚森的电话,她才匆匆赶来医院,却只能见到他昏迷不醒地躺着。
他昨天还能跟她好好说话呢,昨天还能抱着她和孩子呢,昨天还能吃她熬的汤呢……只是一个晚上,他就虚弱到了极点,毫无生机,如同被死气笼罩一样。文菁久久难以消化这个事实……只剩下三个星期的时间,这是死神在对翁岳天下最后的通牒!
茫茫人海,人与人之间骨髓相匹配的机率微乎其微,没有与之相匹配的骨髓出现,病情又无法得到好转,那就只能一天天倒数着死亡。
文菁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心痛的感觉将她淹没,连呼吸都在发疼……一滴一滴滚烫的热泪从眼睛里落下来,掉到他手背上……
“为什么啊……只是几天而已……为什么只有三个星期了……宝宝要四个星期之后才能出世……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啊……”文菁无意识地低喃着,意识模糊,凌乱的思绪得不到缓解,胸口的位置充斥着尖锐得疼痛,比钝器割着还难过百倍。
“老公,别丢下我和孩子……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说话不算数……老公……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看看我,好不好?你起来呀,你起来摸摸我的肚子,宝宝又在踢我了,宝宝也很想早点出来救你的……求你了,老公……为了我和孩子,你再撑一撑……多撑一个星期,好不好啊……”文菁的哭喊声,不知他能否听见,就算听见,他还能撑得下去吗?
鲜艳如血的夕阳下,坐着一个秀气文静的少年,身上一套白色的衣服,有点像古代男子穿的内衣。他喜欢这样随意地穿着,然后独自一个人在葡萄架下边品着茶,听着音乐,看着小说……他能这样过一整天。
淡金色的光晕笼罩在他身上,平添了几分飘渺与梦幻,这幅定格的画面美得那么不真实,想要留住这一刻的美好,却又隐隐感觉不安,太过美好宁静的事物,消逝时只会令人徒增惆怅。
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已经有几个月了,华樱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很难想象他一个人在这里是怎么度过的。他就像是独居在城堡里的王子,孤单,寂寥,与世隔绝,他都是这样打发日子的吗?他从来不会想要出去上学或者工作吗?如果是一般的人,铁定会憋得发慌,而华樱却从没表现不一点点的不耐烦和浮躁,他不会觉得无聊,他更像是来这里度假享受清闲的。
仔细看华樱手中的书,不是什么深奥的名著或者小说,而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漫画书城市猎/人。
华樱沉静的目光里,时不时流露出各种复杂的情绪……愕然,惊讶,懵懂,困惑,还有几分好奇和惊喜。他面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大堆漫画,看起来这一整天他都在看这部漫画,越看越起劲,越看越是舍不得放下。
华樱现在才明白,原来漫画这么有趣,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看……只可惜,等他回去之后就不能再看了。是的,华樱十八岁了,却是第一次看漫画书。从前的他,与这种东西是无缘的,他的房间里绝不会出现漫画,玩具之类的,然而他心里对这些十分好奇,忍不住就买了一套回来看,果然一下子就入迷了……
直到光线逐渐转暗,暮色降临,再也无法看清书上的内容,华樱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漫画,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抬头凝望着天空,深邃的眼眸里透出一抹了然……外面的世界真的那么精彩吗?爱情,亲情,友情,人与人之间还有这些美好的情感存在吗?为什么漫画书里的世界充满了绚烂的颜色,而自己的世界却永远只是一种不变的死寂……
华樱平静的心湖有了波动,mp3里还循环着熟悉的音乐,犹如天籁般的歌声萦绕在耳际,温柔得就像母亲的手一样,轻抚着孩子的胸口……华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文菁姐姐她还好吗?快要生了吧……不知道这一次她生的是男是女……嗯,希望是个女孩儿,长大了就像文菁姐姐那样温柔美丽。
华樱在想到文菁时,不知不觉地就扬起了嘴角……她真是一个特别的女人,他能从她眼里看见一种温暖的情怀。他一反常态的不讨厌她的触碰,他甚至会在看不见她的每个日日夜夜里,思念着她,每一次想起那天在街上,她说要送他回家,那时,她脸上的担心和亲切,让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亲。
母亲离开十二年了,文菁是第一个让华樱感到亲切温暖的女人,她身上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她的笑容像阳光,可以照亮他心底的阴霾,她的眼神比山泉还要清澈,能洗涤他灵魂深处的黑暗……在华樱抱着文菁的胳膊亲昵地叫她“姐姐”时,他是发自内心的呼唤,那一霎,他竟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恋,就是那一点点的温暖,使得他想要牢牢抓住,不放手……
“文菁姐姐……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问我一声呢,是不是那个叫翁岳天的男人已经占据了你的整颗心,所以姐姐没有时间想起我,是这样吗?”华樱喃喃自语,如星般的瞳眸里有着淡淡的忧伤,失落。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么渴望温暖,在见到文菁之前,他不会想这些的,顶多只是好奇罢了,可是现在,他迷茫了,难道自己也像普通人一样了吗?
华樱缓缓站起身,将漫画书都抱进屋子里去。不一会儿,卧室里就传来了隐约的歌声,cd正播放着熟悉的旋律,和他mp3里的是一样的。是他的最爱,从第一次听见开始,他就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声音,最神奇的是,以前他经常做噩梦,但是听了这些曲子之后,他能轻松地入眠,睡得很好。这张cd成了他睡觉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与他的生活和灵魂都融为了一体,密不可分……他有个小小的愿望,好想她能在他面前,亲自为他唱一首催眠曲,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就像母亲小时候哄他睡觉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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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岳天病情恶化的事,很快就传进了乾廷的耳朵里,两人算起来是亲戚关系,表兄弟,加上又是多年相识,于情于理,乾廷都该去医院探望他的,不过他去得不是时候,翁岳天虽然醒来了,但由于身体很虚弱,没多久又沉沉睡去,乾廷只是在病房里逗留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从医院回到乾帮,乾廷的心情格外沉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阴沉的神色,森冷的气场,帮里人见了他都只得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生怕大哥会发飙……
乾廷早就已经做过骨髓配型了,只可惜他与翁岳天的不匹配。
乾廷沉默不语地坐在椅子上,飞刀站在一边,难得这货今天安静,他也是看出来老大的心情糟糕,自然就乖巧许多。
桌子上的烟灰缸里,陆陆续续地多出一只一只烟头,都是乾廷的杰作,不知怎的,今天他特别地心绪不宁,坐立难安,脑海里时不时浮现出文菁那双哭红的眼睛……她现在一定是急得团团转了,一定又是流了不少眼泪。这个女人的命运也确实够苦的了,从小到大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眼见着她和翁岳天结婚了,修成正果,可怕的病魔却还要折磨那一家子,这痛苦的煎熬,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乾廷始终不愿意去想翁岳天死了之后会怎样……他想得更多的是两人在念大学时所经历的种种,那时的他们,远远不如现在这么成功,对于未来还只是一片模糊和迷茫,但是无可否则,那时也是值得回味的,他们和许多同龄人一样的有着热情,渴望,憧憬,冲劲,青春的足迹里,各自都曾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乾廷的心目中,翁岳天是不折不扣的“战神”,不仅是因为他在商场上的拼搏,更是因为他与病魔抗争的顽强斗志。他那样不服输的人,难道真的会英年早逝吗?他要是死了,文菁这辈子都难以再振作起来。这才是乾廷最最无法承受的伤痛。如果可以,他希望翁岳天能健健康康的,只有那样,文菁和孩子才会幸福,否则,她只能活在冰冷的地狱里,救得了她的身体却救不了她的灵魂。
乾廷掐熄了手里的烟头,墨眸里流泻出一片复杂的情绪……
“老大,您去哪儿?”飞刀急忙跟上来,心想啊,老大的思维变化得好快。
“翁家。”乾廷的声音飘来,人已经走出了大门。
车子从这条小路开出去,拐个弯再直行就会经过夜市的街尾,那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忙活着。
蓓蓓搬回来这里摆摊了,日子还那么过着,她照旧每天准时来卖衣服,这边比起广场的生意要好些,今天她才来不到一小时就卖出了好几件衣服,可是这丫头脸上一点喜色都没有,反而一脸的沉重。架下气坐。
她刚才接到电话,知道翁岳天的病情堪舆,她担心文菁,想来想去还是坐不住,决定收摊了,去翁家探望文菁。
蓓蓓眼尖,瞥见不远处那一辆熟悉的路虎……是乾廷的车?蓓蓓没有多想,赶紧地摸出电话打过去……
“喂,小乾子,你现在是出去吗?顺不顺路捎我回家啊,我想收摊了去看文菁。”
“嗯,上车吧,顺路。”乾廷简单几个字就挂断了电话,车子停在了夜市前的路边。
蓓蓓心里一喜,忙不迭地快速将衣服都塞进麻袋里……这个时段很难叫到出租车,蓓蓓急着去看文菁,但也要先将货放回家才行,乾廷能顺路载她,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蓓蓓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拖着麻袋上了车,还没来得及谢谢乾廷,她发现车子开的方向不对……
“小乾子,这不是回我家的方向啊。”蓓蓓纳闷,乾廷和飞刀对她家的路线那是相当熟了,怎么会走错。
车里光线昏暗,车窗外的霓虹灯映照在乾廷的俊脸,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悲悯的气息,眼底闪过痛色:“我也是去看文菁……先去看看她,然后再送你回家。”。
“呃……这么巧……那就……那就一起吧,正好我今天还省了回家的车费,嘿嘿……”蓓蓓故作轻松,视线硬生生从乾廷脸上收回来,心里却在想,真要命,怎么碰到一块儿去了,和乾廷一起去看望文菁,该不会又是要装作在谈恋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