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儿女,注定命不久矣。
“他们身子有些弱,贫尼会每日在佛前替他们祈福。”
“娘,对不起。”楚玉凝只觉得鼻头发酸,再多的话,却已说不口,身上痛得厉害。
静尘师太握住她手的指尖微颤了颤,平静的面容之下,一双眼眶微微泛红。
“阿弥陀佛!”她终是道了句佛号,什么也不曾说。
“师太,可是玉凝醒了?”兰舟从外间走进来,手里端了一万银耳红枣汤。
楚玉凝怔怔看着朝她走近的男人,一身皱巴巴的长衫,面容憔悴,目下两道沉重的青影,下颔生出一层胡渣。
不过一夜,怎生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兰舟双眸凝着她,脚步沉缓地走近。
一双儿女,自出生至今,已过了三日,只哭了细弱两声,浑身皱巴巴,比个猫儿大不了多少,吸奶也没甚力气,大半都从嘴角流了出来。
无论是太医还是薛永怡都断定,两个小儿身体太弱,是早夭之相。
他三日三夜不眠不休,早已疲累不堪。
然玉凝身下的血却怎么也止不住。
加之剖腹取子,本就失血过多。
兰舟都怕自己不自觉间睡过去后,一觉醒来,她便将身上的血流尽了。
是以这三日,他丝毫不敢阖眼,生生将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
“你睡了三日三夜,来,吃点儿东西。”兰舟在床前蹲下,舀了一勺汤喂给她。
静尘师太则前往隔间去看一双小儿。
楚玉凝一丝胃口也无。
这样的兰舟让她心疼又愧疚。
可一想到,他或许在她死后不久,就会娶薛永怡为妻,她的心便一抽一抽地疼。
她张嘴喝了一口甜汤。
兰舟朝她露出一个比哭好不了多少的笑。
她再喝一口。
他的眼泪,忽然“吧嗒”流了下来。
“舟...”嗓子似被什么东西扯住一样,她忽觉吐气困难,整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前一道黑,一道白,意识忽然被缓缓自身体剥离,就好像正在慢慢死去般。
“舟......”她用力伸出一只手,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玉凝!你怎么了!”兰舟看着突然喘不上气,口吐白沫的玉凝,一时肝胆俱焚,心如刀割。
楚玉凝腹中的伤口尚未缝合,不可轻易挪动。
兰舟只得用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口中对丫头吩咐道:“速去将薛永怡叫来!”
楚玉凝怔怔看着面目仓皇的男人,听他从口中说出那人的名字,只觉得心痛如绞。
“你可看清,你的夫君在万般绝望之下,心底深处最信任的人,唯有薛永怡而已!”脑海中那个声音似能揣度她的所思所想般,满是兴灾乐祸地道。
终于,楚玉凝停止了喘气,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薛永怡提着裙摆,绕过屏风跑进内室。
兰舟察察觉到楚玉凝呼吸渐渐变得微弱,仿若随时都会断掉。
他轻轻将手从楚玉凝身上挪开,蓦然起身,自靴中抽出一把短匕,反手抵住薛永怡咽喉。
原本前一刻面对自己时温柔似水,此刻却一脸凶恶,好似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魔!
这真是她的舟哥哥吗?
楚玉凝瞳孔猛地一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兰舟却似已陷入癫狂,将薛永怡挟持在腋下,用匕首尖端刺入她脖颈,对着虚空大叫道:“你若让我的妻就此离世,我便杀了她!没了我,你确实可以再造一个男主,但没了女主,你的故事要何以为继?”
脑中那个声音顿时恼羞成怒,“你敢!你就这般执迷不悟?女主花容月貌,端庄温柔,行医济世,悲悯苍生,又有哪一点是这个除了长相妖艳,一无是处的女人比得上的!”
“这是我的选择,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兰舟嘴角噙着冷笑,将匕首往内又没入一寸。
“我是这本书的作者!我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一切都由我说了算!”那个声音尖锐地咆哮起来,“你是男主!注定与女主一对!你若依旧执迷不悟,我有一百种办法让她比现今惨千倍万倍!”
“你若敢试,我便让你的故事再继续不下去!”兰舟不甘示弱道。
楚玉凝睁大双眼,茫然看着这一幕,意识消逝的瞬间,她好像看到了一抹刺目的鲜红,喷洒在了兰舟狰狞扭曲的面容上,她似乎瞧见了两滴泪,自他的眼眶悄然滑落。
楚玉凝最终还是死在了嘉宁六年,十月十五日,与前世一样。
然而,不管她甘不甘,怨不怨,舍不舍,恋不恋,这一切终究是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