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摸索了垣澈的手后,她却没有停下来,继续顺着手和胳膊摸索到他的面孔上。
从额头往下,摸到他清深的双眸,高挺的鼻子,再往下摸索到他温热的双唇,她停住手,纤长的手指停在他红润的唇瓣上,以指尖的触感为引导,她踮起脚,不紧不慢地凑上来,先吻住自己的指尖,然后手指从他们的唇间抽离,她吻在了他的唇上……
“阿满……你……”
垣澈着实吃了一惊,他一向从容,此时却脸颊浮出红晕,甚是无措。
他道:“你……你从哪里学来的?”
长洢竟没有一点姑娘家的娇羞,脸不红心不跳道:“这需要学么?我似乎天生就会。你学过么?你若不会,我倒可以教你。”
垣澈道:“你……”
长洢自幼就是他看护教导着长大,此时他红着一张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说教她。
长洢不疾不徐道:“垣澈,我已经满一甲子了,我长大了。我心里有些话,很早就想与你说一说,又怕你将我当作小孩子,以为我说的是玩笑话。今日与你说,正是时候。垣澈,我早就将你当作心之所爱。”
垣澈定定看她。
长洢听不到他回音,续道:“我知道,你有心爱之人,那姑娘在漾土的西山上,你每年往漾土府去,说是去陪你外祖父,其实是为了见她。那年我在西山深陷虎群,你赶来救我,她也在。她就是那个吹竹哨的人,虽站在远处,但我听见她的呼吸声了。早几年,我心中很是愤恨嫉妒她,曾也想过寻个机会去西山杀了她。”
“但我又想,你如此喜爱她,我若杀了她,你必定会恨我。我不想你我之间到了如此地步。我好歹是个公主,也不想因此,失了风度。我如今虽然还眼盲,但自问文武才学不比旁人差。你若因此嫌弃我,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若你并不在意我眼盲,过几日让西山那位姑娘来见我,若她确实是个好相与的,我愿与她共侍一……”
“阿满……”垣澈简直哭笑不得,“你何时有的这些心思?什么西山姑娘?西山上确实有人,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他顿了顿,想与她说明白,但开了口又觉不妥,只道:“他对我很重要,是我愿用性命相护的人。阿满,你对我也很重要。从你来到沉山府,我看着你一天天长大,从小小的女孩儿长成如今的大姑娘。”
他不由叹了一声道:“是啊,不知不觉我们的阿满小姑娘已经长大了。阿满,你与他,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
长洢听了这话,心中有了底,但仍争道:“至亲至爱。我与她,谁是至亲?谁是至爱?”
垣澈笑叹一声道:“都是至亲,都是至爱。只是,眼下另有一件棘手的事……陛下此番急急召我入宫,不为旁的事,就是为了我的婚事,陛下要为我和二公主赐婚……”
长洢道:“赐婚?”
她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仿佛一道惊雷正劈到天灵盖上。她到底是迟了一步。半晌才镇定下来道:“陛下已经下旨了?”
垣澈道:“陛下正说到此事时,贵妃娘娘宫里忽然来人说娘娘病势不好,陛下急着往娘娘宫中去,再没顾上我,我便回来了。”
长洢闻言,不由道:“贵妃娘娘病了?严重么?”
对于涅川贵妃,她其实没有多少感情可言。在她的记忆中,她的这位生身母亲只对她说过一句话,就是她离开皇宫那天,她在马车外对她说,出了宫,往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她往常提及涅川贵妃,也从未唤过一声母亲,与所有臣子一样称贵妃娘娘。
垣澈道:“我是外臣,不方便往内庭去,不曾见到贵妃娘娘,也不知究竟碍不碍事。”
长洢心道:赐婚的事,她在宫里肯定也知道。这约莫是她为垣澈设的脱身之法,应当不妨事。
但又想到宛潼绝不会就此罢手,往后必然还会再提此事。不由得一阵烦躁,向垣澈问道:“若是陛下当真下旨赐婚,你该当如何?”
垣澈道:“倘若陛下当真下旨赐婚,沉山府只能奉旨迎娶公主入府。”
“好。你只管娶。”长洢忍怒点头,“她今日穿喜服嫁进沉山府,我明日就叫她穿寿衣从沉山府出殡。”
说罢,也不唤潭清来扶她,自顾转了身就走。
垣澈忙道:“你往哪里去?前面是廊柱。”
她眼看不见,还不肯停脚。眼看就要一头撞到廊下的柱子上去,垣澈身形一闪,挡到柱子前。
长洢一头撞到他胸口上来,心中还在气恼,就用额头抵着垣澈的胸口,恨恨地往上撞了几撞。
“阿满……”垣澈扶住她双肩,无奈笑道,“方才还说自己长大了,我看你啊,越发孩子气了。”
长洢猝然抬头,往后退了两步,眉眼生怒道:“沉山澈,我今日就将话与你说明白。你这个人,只能是我的。我的人,旁人休想再碰。那位西山姑娘,我是怕你伤心,我容得下她,已是我的极限。至于宛潼,我早晚要跟她……”
她正说着,云清从外急急跑了进来。
“殿下……”云清在长洢身前跪下来道,“宫中方才传来消息,贵妃娘娘,薨了……”
长洢心中一空。
她没说一句话,慢慢摸索着往房内去,脚下一绊,跌倒在房门前。
垣澈忙上前扶住她,她盲眼黯淡,神情木讷,半晌呢喃道:“她死了……”
她的生母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