烨反叛,这一仗,可谓极是艰难——但不要小瞧这两万。御林军常年驻守于皇帝身边,亦是皇帝亲卫禁军,每月每季皆是几年如一日的操练。于此刻,他们只听从宋肖命令——这数年来北宋虽起战事,却不需他们上场杀敌,但平素训练从未懈怠,此时戮力亦是近乎天生默契。况且,这种手刃敌人的感觉,只会使男儿更加奋力热血。
延绵逶迤的火光四溅,刹那间烧红了半个天,亦照的人半个脸颊通红。宋肖便见熊熊火光中冒出浓烈的黑烟,滚滚冲向天际,极黑极刺鼻,他仿佛是被呛到了鼻息,眼睛盯着宋平煜一举一动,嘴里却道:“你回去——死守皇宫。”纳兰青却一瞬明白了什么,眼神复杂已极,腾地跪地,坚硬铠甲划在地面发出微微地刺耳声,他异常坚定地说:“望主公赎罪,属下不去!”宋肖倏然看向他,啼笑皆非地说:“让你去就去。”纳兰青态度强硬,不由分说:“她必能进得了宫!主公……”他抬眸,衬出漫天血光,冷峻的面容亦是倔强,道:“您必不能在为了她,乱了心智!”宋肖忽然温柔地说:“药量下的有些多——如果大动肝气,她必活不久。”纳兰青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宋肖,后者却不再看向他。纳兰青却缓缓叩了三个头,语气铿锵有力,亦是没有丝毫后悔:“您已经为了她做了太多。属下不悔,她必须死!”
说道最后,态度已然不容反悔,他转身悄声离去,跃下城门便飞身踏马极速奔回皇宫。因城内被皇军封锁,家家户户都不敢掌灯,唯恐惹祸上身。此刻已是二更,街道上更是寂寥无声,唯有耳畔呼啸呜呜的飓风声,掠过耳畔都在呜咽作响。纳兰青望了眼墨黑的皇宫,只有数十盏灯在深深夜色下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不由心神一凝,不断猜想是何人还敢掌灯。他狠狠甩动马鞭,抽的马屁冲刺般往前奔去,却在离宫门三里外拴住马,猫起身子飞掠在各处墙檐间,飞檐走壁。他虽然身轻如燕,却仍旧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掌控在他人手中,黑暗中虽然并无它音,四野却埋伏着宋烨的叛军——宋肖让他进宫,其实是来保护琉素。
可就因此,琉素也必须死。大敌当前,宋肖竟还能分神让他来守卫琉素?由此可见,琉素在宋肖心中的地位早已超乎寻常,这样的女子,留不得,他告诉自己琉素再也留不得。所以当他再次见到琉素之时,他便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无论是什么原因,琉素万万不能与楚琉月会面,可他偏偏瞧了个正着。楚琉月乃是安王的人,宋平煜又是谁?那是叛军领头之人。尽管纳兰青不愿多想,却也不得不考虑到琉素是否把那东西交给了楚琉月,毕竟她们都出自侯府,更兼姊妹。纳兰青潜进侯府,这的气氛却分外诡异,似乎整个府中一人都无,安静的氛围让他心中都为之一凝。他侧身立在怡风阁门外,但听里面传出的对话。
“平素里,摄政王待你最好,你且说说罢。”
“说什么?莫不是说说床笫之欢?”
“你分明知晓我说的不是此事——七妹,你这样下去,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且给你条生路,你把所知晓的一切告诉我,待到尘埃落定,大姐定会为你寻得一条活路。”
琉素还是从前般安之若素,不骄不躁,只是神游不定,气虚飘浮:“大姐未去南宋,这样的事儿,要是在北宋传开了,你还有活路?况且你这一生都嫁不了人了。琉素也劝你一句罢,外面战况正酣,早已是厉兵秣马,各路暗度陈仓,可是战局未定,不到最后,谁也不知是谁能笑下去。”
楚琉月仿佛是笑了,可她的语气却冷的生寒:“我的好妹妹,此战谁的胜算更大些,你看不出么?”
纳兰青在外余光只瞥见人影倏然相闪,在顾不得其他。楚琉素最后一句话仿佛是煌煌摇曳的烛火般一瞬点燃他的心口,心胸里刹那间奔腾狂啸出惊涛骇浪。她是个闺阁女子,偏生喜爱权术,这样的人,留在主公身边,究竟是福亦或是祸?他望去天际,夜已经深了,沉得深黑,他神思略微飘远……恍惚间才觉察原来并不是,而是冲天黑烟覆盖了天空本身的颜色,他略一侧首,心中却默念琉素适才之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宋平煜,他还不配。”
安王不配……这样虚弱的语气却说出似若主公口气之话,纳兰青兀自思忖半晌,却不得多待,径自扼腕,又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