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素不便下车,便寻了旮旯,将车马伫立在侧,打起帷幔远远瞧着。从此处望去,也见不着楚凌昊正面,只能看见他满头发丝却像是杂草似得铺散在一身肮脏的囚衣后面,看样子是消瘦了不少,原大腹便便的肚子也瘦了几圈,再不见往昔的半点风光。
自有京兆尹在台上坐着,一副庄重严谨的样子,往日的谄媚也被他收回,很是悲恸的看着垂头的宁国侯,只见他嘴唇动了动,却因人声鼎沸听不明白。太阳越来越大,阳光越发的暖和起来,琉素端坐马车内,心中无悲无喜,只是静静看着,仿佛那不是自己两世的父亲。
因这辆马车是府邸中最不起眼的一辆,也没有人认出来,所以有些人说起话儿来也就毫无顾忌。不外是些活该或是可怜之类的,琉素只是看着,亦是不喜不悲。终于到了时辰,但见京兆尹一撂牌子,跟平常砍杀犯人并无差别,琉素忽然提起一口气,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
她筹谋这些时日,在宋肖身边儿呆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着手政务,顺藤摸着挖出楚凌昊这些年所犯的腌臜事儿,为的不过是今日。好在宋肖纵容她,任她处置楚凌昊,不然如果宋肖按兵不动,迟迟不发,她真的束手无策。
烈阳倾斜,琉素眼神微微一晃,原以为是夕阳落下,却不是,而是鲜血喷溅而出灼伤了她的眼。她终于松了口气。手中原来生了汗,可能是激动地,也可能是紧张的,好在未出差错。马车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冷不丁的一声,委实把琉素一吓。
“你可满意了?我倒是极为满意。”原来是楚琉诺。琉素倾首,斜睨她一眼,惨白一笑,缓缓颔首。楚琉诺粲然一笑:“原来我还在想宁国侯的福气怎的如此好,如今儿才明白,不是不能报,而是时候未到。”楚琉诺一笑,晃着发髻间斜插的翠宝玉簪,惨然间炫然夺目。琉素轻声道:“四姐。”
楚琉诺心中一酸,却笑着问:“你瞧瞧你这样子,莫不是为情所困?真叫人难以捉摸。”琉素缓缓一笑,病态之中生出三分莹动,似有白玉光华流转其间,晃了人的眼,她说:“有何难以捉摸的,不过是生了病,过两日便好了。”楚琉诺旋身,立在琉素坐态前,方道:“我还以为你跟了摄政王只知风月,不知旁物了呢。你确实让我出乎意料。”她一顿,淡淡笑了:“其实,你才是那最无情之人。”
琉素只装不懂,淡笑道:“我不明白四姐在说什么。”楚琉诺见到此,反而一笑,倾首过去,说:“其实我一直在想,那下棋之人到底是谁,原来,原来是你。”间琉素依旧在笑,只不过眼底冰凉似霜,就听楚琉诺说:“我住在玫贞宫多日,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九皇子同你,并不是亲近的关系,而是盟友。你且一边儿拽着宋肖让他无暇掌权,一边儿借着宗政铎对宋烨下手,让两方都不得利,而那个渔翁得利的人竟然是你。你分明知道宋烨乃是南宋皇室遗子,所以你借助宗政铎欲取皇位之心,让他对宋烨动手。而宋肖……沉迷在你之中,在无心兼顾左右。”
琉素只是摇头。楚琉诺自顾自道:“其实你没去幽州对不对?你分明是太了解宋肖,明知道他会娶王如是,所以你利用他对你的愧疚,得到你想要的权势,借此处置侯府。”楚琉诺也不笑了,只道:“至于宋烨,我不知你为了什么,你却总是设法不让他践祚。”
琉素仿佛笑了一下,却是恍惚的,她说:“他不是周太妃之子,流的血也不是北宋皇室之脉,自然不能登基。”楚琉诺赞同点头,又说:“你终于达到你的目的,把京都搅成浑水,谁也做不得如何,你可满意?”琉素忽然话锋一转:“四姐,从第一次见你,那日里正巧碰见宋清,我知道你喜欢他。这也是为何宋清进了天牢这些日子,为何没有处决的原因。”
楚琉诺一怔,下意识问:“难不成你喜欢宋清?”琉素噗嗤一笑:“我只是觉得对不起他。”她却不再解释,缓缓阖起眼,楚琉诺虽然有心问,却也不急于一时。又说:“那安王呢?”琉素并不知道她此话何意,只道:“他虽然掌了兵权,并不一定能反抗过宋肖。再说了,宋肖那样爱护权利之人,会让他登上皇位?”
楚琉诺只觉心中一寒,她从未小瞧过眼前这病中之人,却也未料到她的心思如此重。最后,终于笑问:“你是不是一直在你府邸中住着?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避过宋肖眼线的。”
张妈妈忽尔瞧了眼楚琉诺,却在她未发觉之时,快速垂下头。琉素却不答,话语一转:“四姐,你是不是很想救出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