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素看着他,总觉苍凉与悲戚,那种感觉像是被棉絮堵起心口,有些窒息,通顺不得。她想了想,终究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宋肖看出她的纠结犹豫,略微一笑,染了酸涩,抚了抚她的发,说道:“我见暮苒之时,她刚刚逃出南宋,在边境,我忍着非议,安排她住在我的营帐,只因她的眼神,同我一样。想死,却不甘心。她家是医药世家,世袭制传承,转至几代,却被人**屠杀殆尽。”
琉素目光渐次复杂,暮苒,她的手帕交,她的闺中密友。那样漫不经心之下的笑,却隐藏了诸多不为人知的苦楚,她能活下来,也一定很苦。说不准比她还苦。
琉素没想到的是,诸多秘密在今夜,全数揭晓。
宋肖说:“你也一定猜不到屠杀她家满门的人是谁。暮苒同我说过,她年少时,在南宋她曾救了一命男子,她说,那男子命悬一线,在她去寺庙送药之时的路途中发现他奄奄一息的趴在城门外的旮旯中。当时,她并没有心思去救他。只不过是随意一瞥。”
琉素忽然接话:“就是那惊鸿一瞥。造就红尘间乱世中那缥缈的情缘。”宋肖摇摇头:“并不是,那惊鸿一瞥造就的不是情缘,而是灭顶之灾。”琉素挑眉,只觉太阳穴似乎突突跳了起来,好似就这样冲破堤坝,呼之欲出后,汹涌翻滚,滔滔不绝,就像是大事发生之前,总有**云涌的乌云笼罩覆盖。
果然,宋肖说:“暮苒说,他们为医者,并不是世人所说的悬壶之心,而是早已看淡生死。她并不想救那人,只是看到了那双铮亮似寒剑的双眸与那冷峻似若是春寒料峭的俊逸面容。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行医者,不看疾病,不理是否将死,竟看中的是他的长相。”
琉素摇头,却又点头。如果是暮苒的话,就不奇怪了,她的性子,自然古怪,更何况,都说行医者脾性怪异,厉害点的医者,都有脾气。
“后来,她才同我说,她救得不是绵羊,而是一头白眼狼。那男子极有心计,他是故意的等暮苒来救,可又有谁能想得到?”宋肖嗤道:“那男子同我说,当年南宋的内阁势力就欲夺权,垄断朝纲,先着手的就是他父亲吏部尚书,为首自然树大招风,六部中余下五部,统一联手,挤兑为首之人,由御史台上奏弹劾,竟一一列出罪证。道是私自动辄扣换文官,把本身考课出的寒士,私下调换,以官宦子弟取而代之,使得朝堂上由不学无术之人霸占,更是放任大量捐资纳粟之人入朝为官,而这些居多都是富甲一方之人。其实买官之人不少,可也需要经过筛选,选出最合适的,但是南宋放任盛行的太过了,整个国本朝纲都乱了。
御史台联合五部,更是列出克扣银钱,私吞脏污的一干证据,吏部尚书这位置,属尚书省管辖,可他却纵容五部为所欲为,并不难看出,掌尚书省此人,也看不惯吏部尚书很久了。”
琉素默默消化着这个消息,心有所思,宦海里与后宅一样处处都是勾心斗角,你太过清廉并不好,可你过于张扬行事或者说圆滑过了头,也会叫人捏住把柄。这种事,讲究的是个拿捏得当,进退有度,懂的分析局势。
她说:“我猜南宋这吏部尚书是个恪守本分,一成不变之人,不然,他们不会做得如此绝。”这可是铁了心要让你下位,人心本不至如此,那只能从自身找原因了。果不然,宋肖点头:“我调查过此事,确实是此人过于守本,不懂得圆滑处事。可这些不至于皇帝赐予满门,真正让皇帝动怒的是,查抄出吏部尚书家里确有脏污,而且在入大理寺当日夜里,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琉素一惊,心中顿时觉悟……她半猜半疑,极度不敢肯定地道:“是暮苒家中,送的毒……?”
宋肖恩了声,曼声道:“你猜的不错。其后,南宋皇帝震怒,下旨查抄满门,气头上,定是不会差此人是如何死的,更没有验尸一说……与五部联手的不止尚书省,更是连带医药世家。再后来,暮苒十三岁那年,救了他。而他,正是吏部尚书的儿子。”
琉素瞪大眼睛,脑中却蹦出四字,“孽缘!狗血!”,可想归想,却还是捏了一把汗,官场上,比女子的勾心斗角更为惊心,一旦被人盯上,着实不是好事。
宋肖忽然看了眼琉素,黑沉沉的眸色,永远映不出一丝光华,挑了眉梢,道:“命运不会因为个人而改变,屠尽暮苒家满门的正是纳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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