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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重昀不愿与他再纠缠下去。
“还未请教大名。”
“重昀。”
“好,重昀,我牧野在此立誓,他日你若有所求,我牧野肝脑涂地,义不容辞。”
......
好不容易,重昀终于送走了牧野。
夜,从不宁静,雨声沉沉。
清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重昀惊醒,起身开门,门外来人竟是牧野。
“不知是谁大肆宣扬,说你知道‘长生’的下落,现在天子山所有的修士都在搜捕你们,快离开这里。”牧野急匆匆的说道。
长生?重昀确是为寻“长生”而来,但其下落他可不知,会是谁在算计他呢?
单元章?
又或是牧野?
见重昀盯着他看,牧野又道:“还愣住干什么,抓紧时间走啊!”
此次来天子山的修士少说有千人,而且大多修为不低,仅仙人便有百余,其中不乏玄仙、金仙之辈,被他们盯上,重昀、牧野这点道行,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重昀眉头一凝:“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把这里包围了。”
闻言,牧野放出灵识查探,果真发现木屋外聚集着百十来人,修为多在九重天境之内,唯有两位老翁,牧野探不出他们的深浅,估摸着至少是个地仙。想来,他们是跟着牧野找到这里来的。
“该死,他们是跟着我来的,大意了。”牧野狠狠锤了下木门,悔不当初。
这下,阿萤也被吵醒了:“怎么了,重昀?”
“无事。牧野过来通知我们,这两日帝都有赏花盛会,问你要不要一同前往。”表面装着若无其事,暗地里重昀已经盘算着脱身之法。
“好啊好啊!”阿萤开心地笑着。
“要不这样,我用傀儡假人将他们暂时引开,你们趁机逃跑,至于能跑多远,就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这个人情我也就算还了。”
话音落,牧野便唤出傀儡,裹上黑斗篷,夺门而出。
残存的夜色昏暗,无人辨得清真假。
雨依旧下着,阴霾笼罩着整个天子山。
真是一场好大的雨!所有痴妄贪念、阴谋诡计、刀光剑影,全都藏在雨中,滂沱的雨水冲散的不止是足迹,还有那一路连绵的血腥味儿。
重昀被包围了。那是另外一批追捕他们的修士,同样是百十人的队伍,同样精锐尽出。几番交手,那些大人物们只在一旁看戏,出动的全是些小喽啰,但他们的修为皆不弱于重昀,车轮战之下,重昀已满身是伤,仍苦苦支撑。阿萤曾想为重昀疗伤,但重昀都拒绝了。
阿萤躲在重昀背后,被重昀的灵力结界护住,干净得仿佛两个世界。看着浑身是血的重昀,还有哪些躺在血泊里的人,阿萤却不曾感到害怕,只是觉得迷惘,和重昀一样的迷惘。
“以一己之力面对我们,还能够撑到现在,你这小辈足以自傲,但若负隅顽抗,纵使你是旷世奇才,也免不了埋骨此山的命运,我劝你还是放弃吧!只要你将‘长生’所在告诉我等,我等自不会与你为难。”说话的是那群人中修为最高的金仙。
“我说过了......我没听说过什么‘长生’......更不知道......它在什么地方。”连句话重昀都说得不利索了。
“哎,”那人装模作样的叹口气,“既如此,那我等也只好得罪了。”
那些仙字辈的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
勉强站起来,仰望着天上密布的阴雨,重昀竖起剑指,似乎祈祷一般,但是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祈祷真的有用吗?
“咒术·天雷。”
风动,雨急,惊雷。
电光消散,周围已成焦土,除那些仙字辈的逃走,无人幸免。而用过这一招的重昀已是强弩之末,无力维持护住阿萤的结界。
看到重昀满身伤痕,流血不止,更是在刚刚吐出一大口鲜血,阿萤心里着急,结界一破,便想到重昀身边为他疗伤,可她陡然间发现,自己竟动不了分毫。
“啪!啪!啪!”人影随着掌声出现。
竟是单元章!
“没想到你竟还有这般通天的手段,若非我沉得住气,此刻怕是和他们一样,化作一堆焦土了吧!”余光看着那些焦黑的尸体,单元章心有余悸:“不过那一招你应该无法使用第二次了,我说的没错吧?”
单元章嘴角扬起得意的笑。
“是你在背后搞鬼。”
“不错,是我。”到了这个份上,单元章也没必要再隐瞒下去了。“那日在木屋,她为我疗伤时,我其实并未完全昏迷,所以我见到了整个过程,那时我心中便有猜测,所有人心心念念寻找‘长生’,可谁都没有真正见过‘长生’,或许‘长生’并不是一株药材,而是一个人。又或者,‘长生已经修炼出了人形。”
他的眼睛随着言语看向阿萤:“后来我又试探过,发现你并不想让人知道木屋的存在,或者说是不想让人靠近她,于是我更加确信,她就是整个修真界都想要得到的那味神药——长生。”
重昀的目光绕过单元章,望向那片幽暗的密林,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怎么,还想等人来救你们,”单元章冷冷地笑,“别妄想了,牧野已经死了,我亲手送他上的路,现在没人能来救你们。”
雨水淌过单元章的脸颊,他非但不觉冰冷,反而更加兴奋,提着兵刃,每一步都踩着血和尸体,慢慢走向重昀。
剑刃穿心而过,随着鲜血的喷涌离开重昀的身体。
“重昀——”阿萤奋力地喊,重昀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滴在眼眶的雨。
原来死亡的世界真的是没有声音的。
最后的目光,重昀还是留给了阿萤,那流过双眸的,分不清雨还是泪,他没有机会知道了,只能看着阿萤在他眼中一点点失去色彩。
“重昀——”阿萤依旧大声喊着,可重昀再也不会回答她了。
“只要吃掉你,我就能够长生不死了,对吧!”单元章迫不及待地将魔爪伸向阿萤。
风吹响铃铛。
阿萤却突然笑了,那笑容拨开层云,仿佛霁后暖阳:“我做千年的灵果,却只有这七天的人令我感到快乐,谢谢你,重昀!”
她的身体忽而变得模糊虚幻,淡淡白光闪烁,阿萤似乎要......消失了。
看着逐渐凝聚的光团,单元章更加兴奋:“原来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如此倒是为我省了不少麻烦。”
单元章已经准备好将“长生”收入囊中,怎料寒光一闪,一柄飞梭将他逼退,起身后,又一柄断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正是承影剑,持剑人便是叶尘。
顾不得收回飞仙梭,苏蕊直奔重昀,将他抱起,可重昀早已没了气息,泪水夺眶而出,烫红了眼。
“二师兄,重昀师兄他......他......”苏蕊泣不成声。
景浩低着头,眼里只有重昀的尸体,以及无尽的杀心,手中的清风扇被他狠狠攥着。
叶尘的剑动了。
“住手,叶尘。”景浩大声喝道。
印象中,这是景浩唯一一次燃起怒火。
剑停住了,可叶尘的杀心没有停,他不明白景浩师兄为何让他停手,但他相信景浩的决定,叶尘很清楚,没有比景浩更在乎重昀的人。
铃铛再次响起,阿萤化作的光团飞向重昀......
良久,重昀缓缓睁开眼,世界恢复了色彩,身上的伤也尽数痊愈,唯独阿萤不见了,像是一场大梦。他握住铃铛,那是他送给阿萤的铃铛,声音和阿萤的笑声一样悦耳。
重昀都记得。
重昀都知道。
那场重昀和阿萤的梦已经完结了。
“太好了师兄,你又活过来了!”苏蕊喜极而泣。
“师兄。”景浩眉间的怒火与杀意也随着重昀的复生而消散,恢复一贯儒雅君子的姿态。
起身,果然没有找到阿萤的身影。
“是师父让你们来的?”
以前的重昀,说起话来虽看不出悲喜,但总还有些温度,可如今的重昀,一开口便是一股沉沉的冷意,悲与怨在其中交织。
景浩心道,看来师兄已经全都猜到了。
见景浩没有回答,重昀又问:“我再问一遍,是不是师父让你们来的?”
那个陌生而冰冷的眼神,无论经历过多少次轮回,景浩都不会忘记。千年后,回忆起今日天子山发生的一切,景浩在传记中如是写道:
复生的师兄看着那般陌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师兄的神情告诉我,他已知晓真想,只是缺一个回答,而我却不能给他任何答案。难道要告诉他,我们一直躲在暗处,目睹着他的死?还是告诉他,都是夫子的安排?师兄会疯的吧!毕竟那是他最尊敬、最信任的师父,是师兄看来绝对不会伤害他的人。
那一刻,我恍然间明白,为何师父要派我来这天子山,而非其他师弟。因为我懂师父,我知道他永远不会伤害师兄。我也懂师兄,相信他能明白师父的苦心......
“既然你不愿告诉我,那我只好亲自去问师父了。”苏蕊都被重昀的气势吓到了。
“师兄,他你打算如何处置?”叶尘问。
“放了他。”
真是个令人错愕的决定,但既然是大师兄的吩咐,叶尘自当照办。
重昀背过身,不去看仓惶逃命的单元章,只是默默地收起阿萤的铃铛,不想让阿萤见到他狰狞的模样,旋即口中念道:“咒术·乾字·天罚。”
单元章湮灭作尘埃。
天罚咒,神道消,断轮回。
景浩仰首,任由雨水拍打脸庞,心中自问:“他,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重昀师兄吗?”
雨依旧下着,下了好久,仿佛永远不会停,雨中依稀有铃声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