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三】

    母亲的陪嫁：推两开门扇而入，左手边一整排高低错落木柜映入眼帘。

    转角摆台，分层隔断收纳，衣柜，电视柜，床头柜，书桌，茶几一应具备，嵌入式梳妆台设计，风格现代简约时尚。如沙发靠背用褐色软布包缝，撤去棉坐垫，即为冬夏两用款。小件有花瓶样整体穿衣镜，靠背矮脚椅子，细铁丝扭制衣架约二十只。因由我与母亲的熟络程度仅十分之一如是，知晓并不详尽。

    上锁的柜子待我有幸参观，无非裹成团状四季穿搭，塞满每一个空白上中下格子。顶层红布包约重要物件，严严实实密封，系朵蝴蝶结装饰，从不轻易示人。

    母亲洋洋得意于丰厚嫁妆的无上荣耀，拔得头筹，响当当居民间之首，毕竟彼时穷困潦倒，家徒四壁为自然现象。年轻个性大姑娘小伙子成婚前便虚心上门讨教装修效果图案，母亲倒颇大方，热情传授经验。

    平滑水泥地面，白如傲雪墙壁，当新婚夫妇的新式平顶房屋搭建起来的时候，“抄作业”的“学生”发挥极致能力，改良版转角摆台变换花样颜色层次及分布，没多久便远超我母亲的桌椅凳脚。

    优越感爆棚的沾沾自喜的母亲自当不甘落后变作平庸。况且在“豪华”家具映衬之下，一间半无装饰原生红砖瓦房实寒酸了些，特别地面是爷爷推板车轱辘，哼次哼次四五日将泥土来回压紧实平坦。时日久而久之，磨损后的坑洼不平，层土漫天之弊端相继显现。

    屋脊主梁原木上结出偌大的蜘蛛网，雨天头顶瓦片叮当，浸湿防水层铺就的泥土草窠，分流不及时，便渗透而入，即上演“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好戏。形单影只的“柔弱”母亲不能爬高检修，无奈摆盆子接水，严重时要动用铁锅充当“壮兵”。

    争吵原因：一则为夫家准备彩礼磕碜，仅空壳住所，无金器银饰锅碗瓢盆。母亲并不愿同公婆相处甚密，【此现象数几十年以前着实较稀奇少见】。母亲辛苦锄地卖菜得来的票子，置办厨具，竟不能指望公爹婆母买哪怕一双廉价筷子。不满的神色恐利剑伤人，自然不能好言好语刻意讨好长辈。

    二则为公爹婆母偏颇无度，并不真心相待长子长媳长孙，却藏匿额外家产许留作小儿子成家立业储备，或接济“泼出去水”的两个女儿，犹远嫁贫苦乡村那个。母亲认定地位举足轻重，既然不能优享家族利益，罪魁祸首当属夫家男女老少无一例外。

    在没有真正见识姑姑所处的“原始部落”，我偶然间听见外婆与母亲的交头接耳，以为姑姑莫不是真的卷走不少娘家钱袋子里的巨额钞票，惹得外婆以恶毒言语背后中伤。

    “你那个老不死的公爹，就是个偏心眼子。”

    “你那个不正经的姑子，就是个赔钱的货。”

    我发自内心觉得刺耳难以接纳，在我三观格局尚未完全建立的时候。我喜欢奶奶，并不表示她都是对的，我不喜欢母亲，也并不表示她都是错的。我的敏感神经捕捉到成人眼底的虚伪。一边是爷爷奶奶热闹喧嚣的小屋空地上挤满谈笑风生的乡邻，一边是父亲母亲孤独寂寥的瓦房沙发里窝住怨声载道的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