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武发现余程万没有举杯,就说:“石坚,你在想什么心事呢,今天这杯酒你最应该喝,你率师守城,劳苦功高,这第一杯酒,我们大家就敬石坚!”
“对,对。”
“余师长坚守十多天,把全师都拼光了,敬余师长。”众人都附和着。
大家的话语把余程万仿佛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漫无边际游荡的思绪给拉了回来。余师长是一名标准的儒将,他的学历相当于现在的博士,读书多了,使他对生活的体验被别人更细腻、复杂数倍。半个多月空前绝后的血战,足以使一个人精神麻木甚至崩溃,也足以使一个人淡漠以致冷酷地看待这个世界。很难说他此刻在想什么,或者说担忧什么,希望什么,回忆什么,他所有要说的话全都汇聚在他深褐色的眼眸了,向周围交替投射出各种捉摸不透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后,程万把酒杯靠近紧闭的嘴唇,然后迅速一饮而尽。
正在这时,帐篷外传来一阵“立正、敬礼!”的口令声,警卫员报告:“傅副总司令到!”
滨湖警备区副总司令傅仲芳中将挺着肥硕的将军肚,掀开帐篷门帘,带着一股寒风走了进来。
“仲芳兄,你来晚了!”王耀武打招呼道。
“哈,佐民兄在举行酒会呢,兄弟来是公干的,石坚,你抓紧时间,多喝几杯吧。”
一听此话,众人全停住了。
“仲芳兄话里有话啊!”王耀武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各位长官,请多包涵,兄弟此次来,奉蒋委员长的命令,要逮捕余师长,立即押往重庆!”
“何故?”王耀武勃然变色,“难道就因为石坚在最后弹尽粮绝的情况下,渡江寻引援军之举?”
傅仲芳不置可否,道:“这是一种解释,另外还有一种解释,那就是违抗死守命令,临阵脱逃!”
一下子酒会炸开了,很多人都为程万打抱不平......
“请大家息怒,我余某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一直站在侧边,像旁观者一样无语的余程万突然打破缄默,开口了。他清醒了,如同一个醒酒过量的醉汉猛地被浇了一盆凉水。这场恶战对他来说始终没有结束。他连日来焦虑的症结不就是这个难以预料而又在预料之中的结果吗?最终,它还是来了,冷笑地站在自己面前。于是他恢复了理智,也恢复了自信,一个知书达理、久经沙场将军的自信。
他洒脱地举起酒杯:“各位仁兄,让石坚最后再敬大家一杯!”他仰脖一饮而尽。
一条狭窄细长的公路绵延不绝地伸向远方,如果不是大雪纷飞,就可以看到灰黄的沙土露面,以及道路两旁贫瘠的田地。
雪是从傍晚时分开始下的,到次日黎明已将整个湘西平原铺上了白绒被。前后两辆美式吉普车,悄无声息地在雪地上奔驰,碾压出两道深黑色的车辙。两辆车从黑夜开到天明,不分昼夜地向重庆方向赶去,其中一辆车上押解着余程万。
ps:
-
-
正文后:历史家只能指出余程万给蒋极大困难。事实上他已将全师官兵牺牲于常德城内,在作战效率上讲,除了他自身一死之外,已替统帅尽了最大职责,常德能及时收复,主要由于第57师的强韧抵抗,要是蒋再惩罚余,以后谁肯替他认真作战?然则余程万到底也是放弃守土。一个部队长有伦理与道义上的威权赋与部下以必死的任务,端在情况变更在更大的范围内,部队长本人也应能作必死的表现。余程万身为师长即未履行这契约,在另外两个师长殉职的情形下,最高统又不能置之不问…… 。从后来余程万的种种表现来看,余还是比较怕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