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她是如何知晓的?
便是知道,我也不信她会是起了找我喝茶叙旧的心思,冒冒然送来这一封信,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嗤笑一声,将内函信封随手拆开。
信笺纸上,墨字行间,暖香袭人:
闻君近日寄身璇玑楼中,妾身念及旧日情分,思君甚切,故以寸笺相邀,明日酉时,妾身当于云韶府恭候之。
看信的时候,我用余光瞥了一眼伶妖,发现这女人一直都在旁边偷偷地往信纸上瞄,被我发现后,她干脆下巴一抬,以一种异常高傲的眼神白了我一眼,恨不得拿支红笔在半面白玉上写出几个大字:老娘才懒得知道你的事,老娘看你是因为同情你!
越是这样,我反而越觉得这女人真是可爱得紧,索性将信纸送到她眼前,毫不避讳地问她:“你要看吗?”
伶妖冷哼一声,看也不看那信一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明知道我不会看的,假惺惺!”
“唔。”我淡然应了一声。不问对方不该自己问的事,这是我们的默契。
不过这封信上确实没什么是需要瞒着她的。况且刚才偷偷瞄了这么久,信上就这么几个字,估计早被她看光了。我也不说破,只若无其事道:“明天下午我出去一趟,有人请喝茶。”
她横过来一眼,眼波生媚,双瞳剪水:“难道本座这璇玑楼拿来招待你的茶不如外面的好?”
居然自称起“本座”拿捏起姿态来了,这是有多大的怨念?我睨她一眼:“当然不是。”
她也睨我一眼,朱唇微启,似是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于是斟酌半晌,最后只淡淡说了一句:“早点儿回来。”
我含笑应下:“原来伶妖你这么舍不得我。”
“嘁,”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让我等你三个月?正好这璇玑楼里缺人手,所以本座允你三月后上任。”
我心弦一颤。她这是答应了……给我退路。
虽然她心里明知道我要洗白的不会是简单的身份。
一颤之后,复归平静。
我是杀手,但我其实并不适合做一个杀手,所以伶妖只一句话就轻易让我感动;但也正因为我是杀手,所以这难能可贵的一分感动也是稍纵即逝——毕竟杀手这种生物,从来都不适合多愁善感。
思来想去,我决定向伶妖主动坦白:“就是去云韶府坐坐而已,你放心,出不了什么事儿。”
伶妖霍然瞪了我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原来你根本不是要去喝茶,而是要去喝花酒……”
我:“……”
云韶府——拂春最大的教坊。
歌舞升平,。这儿的歌姬个个都是色艺双绝,确实是个一掷千金的地方。可是伶妖那句喝花酒……
秋天黄昏渐早,月上稍头时,我已磨磨蹭蹭地到了云韶府门外。却因为被伶妖那句喝花酒荼毒得太深,站在云韶府门外的我后背一阵寒意,迟迟不敢迈进去。
却又一个青衣小厮迎上来,彬彬有礼地向我问道:“请问来的可是十三姑娘?”
我眼神皱紧,心中戒备顿生,冷冷地看向他:“你认识我?”
这小厮似是被我眼神吓到,后背僵了僵,又强颜欢笑道:“是妙善姑娘叫我在门口候着,如若瞧见一个身穿白衣云衫,用一支海棠白玉簪绾发的姑娘到了,就来问问是不是十三姑娘。”
原来是妙善的人。我将眼中寒意收敛,淡淡地吩咐道:“如此,带路吧。”
“哎,”他恭敬地应了一声,走在前面为我带路,“十三姑娘,这边儿请——”
在他身后,红门之内,丝竹管弦之声渐起。我草草朝里看了一眼,迈步跟上去。
内宴初开锦绣攒,教坊齐奏万年欢。
云韶府这地方,倒是适合妙善。虽说大材小用了些,但卖个笑,唱支曲,跳段舞,就能引得五陵年少争缠头,依妙善那美到浮夸的性子,好歹落个清闲,只怕心里还有几分窃喜。
我问小厮:“你们这儿最红的姑娘是谁?”
小厮忍俊不禁:“姑娘莫不是本地人?瞧您这话问的,别说是小小的云韶府,就是放眼整个拂春,又有谁能与妙善姑娘争奇斗艳?”
我轻笑一声,并不接话,心道这帮凡夫俗子之所以被妙善迷得神魂颠倒,只不过是没见过伶妖罢了。更何况云韶府这样的地方,伶妖也呆不来。
箫韶响亮春云合,日照尧阶舞瑞鸾。
我跟在小厮身后,越过早到的一些客人,越过正在排练的歌姬舞姬,越过繁花似锦,越过重重纱幔,犹再往更里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