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
说罢翻身上马,顺势一把抱住绿珠往上一带,坐在自己面前。两人你依我偎,亲亲密密,同骑一马,向西北的金谷涧奔驰而去。
太刺激了!绿珠从来没有过这般风驰电掣的经历,她虽然靠在石崇的怀里,却忍不住连声惊叫。她什么也不想,周身的细胞只聚成一个字:飞!
好似翱翔于蓝天的小鸟,管它有什么猛禽利爪潜伏;
好比纵情于深海的鱼儿,哪怕再也回不了浅水嬉戏。
绿珠忘情地高声叫着,任凭那松软柔和随风飘逸的银鬃撩拨着脸蛋儿。一双勇武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搂抱着自己,莫非自己便会在这宽厚的怀抱里融化为情的闪电,爱的倾盆……
过了黄河,石崇避开金谷草庐老路,按潘岳指点,往东寻到一条官道,向北行了十余里,便是邙山南麓。果然这边的景色非同寻常,这里的树木更加浓密,山势更加险峻。弯出邙山,豁然开朗,又见到了黄河!只见那黄河边上是一个小集镇,名叫白鹤镇,盛产柿饼、石榴和芳梨。远远看去,黄河与邙山山水交融,似一幅水墨画,水托着山,山含着镇,镇子又镶嵌在花果树木之中。眼前景色,与绿珠梦中所见几乎一模一样。
石崇大喜,两人这才发觉已饥肠辘辘。
石崇扶绿珠下了马,要在这白鹤镇上找些吃的,也好歇息一下。于是叮嘱绿珠看好已系在马桩上的豹斑银鬃马,守在原地别动,他转身寻酒家去了。
石崇刚走不久,这豹斑银鬃马不安份了,它不见了主人,前蹄焦躁不安地刨着泥地,鼻孔里打着喷儿,突然,它长嘶一声,“砰”地挣断缰绳,朝石崇走的方面跑去。
说来绿珠眼也灵,手也快。她一着急,顺手便捉住了缰绳。谁知这一捉,便捉出危险来了!只见马儿头一甩,将绿珠带倒在地,将绿珠在地上拖着。说时迟,那时快,街边飞身跃起一位小小少年,一把接过缰绳,扶起绿珠后飞身上马,马儿直立了几次欲甩开少年,不想少年骑术十分熟练,不消几个回合,豹斑银鬃马被降服了,安静下来,少年这才下马,将它系在马桩上。
绿珠惊魂不定地看了少年一眼:此人不过十四五岁,一脸书生之气,衣着却褴褛不堪。她正要感谢,迎面来了四五名恶少,拦住了绿珠:“哟,白鹤镇真有仙女下凡了。”
原来,绿珠刚才那一甩,将面纱甩开了,露出了真容,这才引来了好色的恶少们。
这时又过来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与那救人少年站在一起:十分相像,显然是弟兄俩。
“怎么,叫花子还想再来一回英雄救美?”
兄弟俩与恶少怒目相视,没有做声。
“闪开!今天我们几兄弟吃定这刚下凡的仙女了。”
为首者刚推开兄弟俩,却被兄弟俩同时出掌,打了个嘴啃泥,瘫倒在地。
众恶少见状,一拥而上压住兄弟俩便是一阵乱打。
石崇听到嘈杂声,情知不妙,急忙赶了过来。
“季伦快快去救那二位少年!”
石崇也不打话,上前去三拳两脚步,将那四五个恶少打得个个跪地求饶。赶走了恶少,石崇将绿珠与那二位少年带到顺和酒家,要了个清静舒适的包间,点了几个特色菜肴,慢慢聊起天来。
“多谢二位小兄弟相救。”
“不谢。我们也多得这位大哥相救,不然今天我兄弟二人就惨了。”
“敢问二位兄弟尊姓大名?”
年纪稍大的说道:“我叫刘舆,字庆孙,中山魏昌人,本想赴京赶考,不意流落至此。这位降服惊马的是我弟弟刘琨,刘越石。”
“刘舆……刘琨……”石崇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哦,二位不是武帝想接见的少年俊才么?昔闻二位少有隽朗之目,怀惊天才气,当时还颇为惊讶。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刘琨谦逊而自信,“大哥过奖了。我兄弟二人虽无惊天之才,却有报国之心。”
“二位小兄弟既有报国之心,何不随石崇到京都?”
刘舆、刘琨听到“石崇”二字,愣了一下,突然双双跪在石崇面前:“我兄弟二人有幸得见石将军,请受一拜。”
“二位快快请起。”石崇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道:“二位小弟,听王恺老先生说,是二位不愿见武帝?既有报国之心,有此大好机会面见皇上,以明心志,为何却拂袖而去?”
“唉,提起王老国舅,石将军有所不知啊。”刘舆长叹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具实告诉了石崇。
原来刘舆刘琨兄弟自幼聪颖非凡,得其父之友介绍,投奔洛阳王恺,希望能在京都用心读书,考取功名。王恺刚见兄弟俩,倒也热情接待,他虽无甚学识,却对来自魏昌这小小地方的兄弟俩并未看得上眼。他那十余岁的小孙子王芸更是颐指气使,自恃读过点书,常受爷爷大肆夸奖,因而得意非凡,对那刘家兄弟常常白眼相向。
那日,黄门郎杜斌来访。杜斌在朝中的才气是人所共知的,王恺为了显摆一下王氏小辈人的聪明才智,便请杜斌来考考小孙儿王芸。杜斌觉得有趣,就以自己的官帽为题,让王芸做诗。王芸撇了撇小嘴儿,吟出了这样一首:
皓首满华章,戴之却彷徨,
龙鳞边上蚤,小小黄门郎。
“好诗,好诗!”王恺听得顺嘴,便大声鼓掌叫好。
杜斌差点儿没气昏过去。当然,大人有大度,杜黄门还是忍了下来:“此诗虽然顺畅,却有对人不恭之嫌。老夫出个对子给你对吧。”
王芸嘟哝了一句:“有什么了不起!”
杜斌装作没听见,出了上联:
幼儿虽幼,幼出皇戚未知可成大器?
王芸答道:
老杜亦老,老占黄门当然无甚名堂。
“好对,好对!”王恺又在那儿鼓噪起来。
杜斌连连冷笑,指着窗外那片落花秋菊,“老夫便以这落英为上联。”说罢吟道:
菊卸金甲,有声有色缃缃地。
王芸茫然无措,搔了一阵小脑瓜子,忽然发起脾气:“不好玩,本少爷不对你的对子了。”说完啐了一口溜下。
杜斌正无奈地摇头叹息,却听内室一个童声吟道:
云张彩裳,宜雨宜晴朗朗天。
杜斌情不自禁往窗外一看:果然天上彩云飞卷,似在聚集,更似在消散,真是变幻莫测,阴晴难定,但却显得天高气爽,十分宜人。他惊喜地击掌道:“哎呀,绝妙,绝妙也!这小子虽然有些恃才不羁,但智慧超人。恺公,日后这小孙子必成大器,乃国之栋梁也。”
王恺自知是那刘琨兄弟应答的下联,一时间只好尴尬地笑着:“栋梁,国之栋梁也。日后请杜黄门多多提携。”
从此,王恺怎么看这刘氏两兄弟都不顺眼,甚至越来越讨厌了。后来武帝召见各地青年才俊,通知王恺说要请刘琨兄弟进宫,却没有请他武帝的小表侄王芸。国舅老爷醋意大发,进宫那天竟没有带刘琨兄弟前往,而是只带了王芸。再后来……王恺干脆外出不归,让管家将刘氏兄弟赶出家门。无奈,刘氏兄弟只好一路乞讨,要回山东魏昌去,谁知来到白鹤镇,竟找不到返回老家的路了。
石崇一听,心知肚明。他问刘氏兄弟有何打算?刘琨毫不含糊,他要跟石崇学武。刘舆则要专心读书,考取功名。
石崇给刘氏兄弟留下几两银子,嘱咐他们回洛阳,到大司马府暂住,等他与绿珠回洛阳后自会安排。
与刘氏兄弟分别后,石崇绿珠沿着金水一路观察地形。金水发源于邙山之上的凤凰台村西南,顺一条数里长东南向宽阔深邃的大谷,经莫家沟,左家窑,然后从刘坡村东侧流出邙山,汇入黄河。果然,在金水谷口,寻到了一块好地,此地宽约三百余亩,西傍金水深谷,东可遥看白鹤镇,北靠邙山,南为金水环绕。绿珠一看眼前景色,脱口叫道:“呀,此处与我绿萝村的景色太相似了!”
“果然相似么?那我们就在此建别馆如何?”
“此处甚好。”
石崇买下了那三百余亩土地,与绿珠在白鹤镇焚香沐浴,虔诚素斋三日,专程从洛阳请了含嘉寺的清逸大师作法事,请凌云阁的弘拂天师定经纬,兴建石崇别馆金谷园。拟在园正中建绿博楼一座,东为兰菱阁,西为紫竹苑,前为崇绮馆。其他的水榭亭台、回廊幽径、假山溪流、林园花卉,石崇更是胸有成竹。
绿珠听说主楼叫“绿博楼”,忙说“不好,不好。”
石崇笑道:“此处与珠儿家乡相似,叫绿博楼何故不好?”
“反正……我就觉着别扭。”绿珠想了想,“要不叫崇绮楼吧?”
“为何叫崇绮楼呢?”
“二天我若住在此楼,便会想起将军。”
“啊,好,好,好!那崇绮馆又叫做什么好呢?”
“就叫瞻溪馆吧。不过……”
“‘瞻溪馆’好呀,珠儿还‘不过’什么?”
“为何东为兰菱阁,西为紫竹苑呢?”
石崇神秘地笑了笑:“此乃寄望予季伦之两位故人也。”
“哦……”绿珠露出了疑惑的眼神。
神秘?疑惑?绿珠有点儿看不透石崇了,在她眼里真纯可爱,勇武刚强的石将军,开始有了高深莫测的感觉。当然,神秘也罢,疑惑也罢,奢华无比的金谷园正式动工了。
在白鹤镇折腾了十多天,石崇和绿珠黄昏时分回到了洛阳。一进司徒府,石崇未及歇息,便向母亲问起刘舆刘琨兄弟的事。石母也正在犯嘀咕,这兄弟俩今早出门,说是到书市买些书籍,至今也未见归家,不知是何原因。
刚坐下的石崇猛拍大腿,大叫一声:“哎呀,大事不好!”
绿珠忙问何故,石崇连连摇头:“刘氏兄弟休矣!”他连忙叫帅仁调来百余随扈,让他们立即到洛阳城外搜索,他自己则带上曹义和十余名随扈,赶往王恺的国舅府。
国舅府阴森森的大门终于被石崇叫开了。管家王伶阴沉着脸问道:“石将军夜访国舅府,何事?”
好个石崇,早从王伶身上嗅到了一股杀气。他不动声色,故作神秘地说道:“季伦刚从白鹤镇回来,有一件十分重要而紧急的事,要与国舅密谈。”
“入夜了,明日再谈,如何?”
石崇脸露愠色:“王管家,石某要访的是国舅,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吧?”
“如果王伶不让石将军夜访呢?”
石崇一把捏住王伶的手腕:“王管家打算用什么来阻止石某夜访国舅呢?用手,手断;用脚,脚断,用头,头断!”说罢稍稍用力一捏,早把那王伶捏得痛至骨髓,冷汗直冒。
“石、石将军,王伶开个玩笑的,石将军,请。”
进到中堂,只见王恺端坐在太师椅上打盹,见到石崇进来,只是微张双眼,有气无力地问道:“夜了,何人来访呀?”
王伶道:“石崇石将军来访。”
还是那么要死不活的音调:“请他进来。”
“国舅,石某已在你身边了。”
王恺好似刚看到石崇,“嘣”地从太师椅上跳将起来:“哎呀,石将军驾到,老夫有失远迎呀。”
“石将军刚从白鹤镇回来,说是有要事与国舅密谈。”
王恺悄声问石崇:“莫非石将军要与老夫密谈建金谷园之事?”
“国舅早有所闻啦?”
“皇上亲自允诺的如此宏大之别馆,岂有不闻之理?”
“国舅见笑了。”
“想与老夫斗富?石将军,你还嫩着呢。”
石崇连连冷笑:“石某岂敢与国舅斗富?那金谷园,石某打算广会天下文人,吟诗作赋,以振我朝文纲。只是石某看中的两颗文胆……想向国舅讨还?”
“文胆?老夫何时拿了你石季伦的什么两颗文胆?”
“刘舆刘琨,便是石某的两颗文胆。”
王恺一听“刘舆刘琨”四字,一时间傻了眼:“我、我不知什么刘舆刘琨。”
“不知?上次皇上召见青年才俊,不是向你问起他兄弟二人么?如今怎么不知了?”
“这……最近老夫并未见着他二人。”
“我已闻到他兄弟二人之气息了。”
王恺使劲嗅了嗅:“闻到什么气?”
“才气。”
“鬼话!”
“石某便要搜了。”
“你敢!”
“敢与不敢,问问王管家便可知晓。”
“敢,石将军敢的。”王伶一听提到自己,颤栗着答道。
“老夫就不信了。来人!”一声呼唤,拥来了三十多名随扈。
石崇淡淡一笑:“且不说石某带了三百余人,已将你国舅府围得如铁桶一般。就是单凭我石某一人之力,也能在你这几十号随扈中将你王国舅捏成齑粉!不信试试?”
王伶发疯似地拦住:“别、别试!”
“国舅,我也不难为你。我只需到书斋看看即可。”
“这……”
正在王恺犹豫间,帅仁押了三个人进来:“石兄,在洛河边抓到三个正在挖坑的国舅府家丁。”
“国舅,连夜埋什么宝贝呀?”
“误会,全是误会。”
“去,到书斋将刘氏兄弟放出来。”
果然,曹义从书斋救出了被五花大绑的刘舆和刘琨。
这时王恺已吓得脸色铁青了:“谁,谁干的好事!”
刘琨指着王伶:“是他,是他带人抓的我们!”
王恺气急败坏地:“抓,将王伶抓起来,打入地牢!”
石崇也不做声,拉起刘舆和刘琨,径直出了国舅府,同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