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罪状,我已经悉数写就。临死之前,我只有一个心愿。”
卫清楼看向他,示意他开口。
“我想见祝嘉鱼。”
卫清楼轻轻地笑了一下:“我凭什么应许你?”
他的笑极轻极淡,仿佛宣纸上的淡墨山水画,有种渺远而疏冷的况味。
容衡也笑。他的笑更近于讽刺与挑衅。他问卫清楼:“你在害怕什么?”
“哦……”他拉长了声调,冷静地分析,“你害怕我在死前最后见她一面,从此她会对我难以忘怀?还是害怕我们之间有许多你不曾知晓的事,并且她不愿意告诉你?”
虽然不愿意这么说,但容衡不得不承认,卫清楼确实有过人的心计与城府。他相信,凭借着这两样东西,卫清楼一定能察觉出来,祝嘉鱼对他的态度非同一般。
他不相信,卫清楼不会为此心怀芥蒂。
说他卑劣也好,说他自私也罢。作为赎罪,忏悔,他愿意就此了结他的一生。可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祝嘉鱼就这样与卫清楼在一起。
他想到昨晚祝嘉鱼看他的眼神,她不爱他,可连对他的恨也渐要消弭了。
他耳边一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以后他们会幸福美满地生活下去,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她会渐渐忘记她的生命中曾有这么一个人出现。曾有一个人无望地爱过她许多年。
他不能接受。
他已经不奢求祝嘉鱼能爱他,可他希望她能记得他。
他以为他这样说,会踩到卫清楼的痛脚。
孰料卫清楼却只是淡淡笑道:“你倒是很自信。”
“这让我想起一桩事来。她曾经很喜欢吃鱼,但后来被鱼刺卡过几次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吃过了。有一次我想起来这件事,问她,究竟是想吃鱼但怕再被鱼刺卡住,还是已经不喜欢吃鱼了。”
“她说,以前总吃着鱼,便觉得好吃。可不吃鱼的时间长了,渐渐地便连那是什么味道也想不起来了。自然也就谈不上喜不喜欢。非要说的话,大抵就是无所谓了吧。熊掌羊羹,我想吃什么吃不到,倒也不必总想着一盘鱼。”
他微笑着看向神情温和,仿佛一切成竹在胸的容衡:“我会告诉她你的心愿,不过要不要见你,却就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了。何况,就算你死在她面前又如何?你活着的时候,她便已经准备要嫁我为妻,难不成你死了,她就会改变主意?”
“她心悦我。我不会怀疑这一点,当然,我也会万分珍重她对我的这份心意。”
容衡懒倦抬眼:“是么?”
然而卫清楼已经不再看他,带着罪状径直转身出了大牢。
待他走后,容衡终于克制不住,他垂下眼,惨笑一声。
他知道,他彻底输了。
……
书剑得了卫清楼的吩咐,正要去寻祝嘉鱼,却没成想刚出刑部衙门便撞见了祝嘉鱼的马车。
他隔着车帘问了祝嘉鱼好,方道:“祝小姐,方才公子去审过了容衡,容衡说,欲再见您一面。”
“你家公子怎么说?”
书剑答道:“公子说随您心意,您愿意见容衡便见,不愿见也无妨。”
他顿了顿,又道:“公子还说,容衡既已认罪伏法,便该立时问斩。只是为了避讳先帝孝期,不宜大行极刑,故而赐他自尽。”
祝嘉鱼笑了一声:“如此说来,由我送他上路,是最合适不过的。”
她下了马车,随书剑一起,取了鸩酒,白绫与匕首去到牢中。
容衡见着她来,眼中流露出眷恋与满足的神情:“你还是来了。”
他伸手拿过匕首,将匕首高举过头顶,仰头看着昏暗的烛光落到匕首上,笑道:“阿瑜,我让你半子,这一世,你赢过我了。”
他释然一笑,手起刀落——
随着他缓缓倒下,他腰间的竹筒也滚落出来,祝嘉鱼认得,这是他与部下联络用的信号弹。前世他身陷囹圄,便是靠着这样一支信号弹,号令麾下将士救他脱困。
鲜血喷溅到地上,缓缓浸开,如同正值花季的红梅铺落下来。白玉做的玉佩也碎开,落到血泊里,仿佛一抔白雪四散。
恍惚间,祝嘉鱼想起前世,他们下棋,他总不肯让她赢一次,总说棋道如世道,心软一次,输过棋后,就再也走不好自己的路了。
可这一回,他终究弃了他的后路,让她赢了这一局。
他们之间,真正的身死仇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