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他叫林浔。江浔的浔。带着他名字中的大江大河汹涌而来。
成了这个班的班长之后,我没有任何改变。每日依旧最早到达教室,最晚离开。只在周末的时候帮助老师批改周考的试卷。这个班有钱人居多,都是花钱进好学校上学。林浔也不例外。他的试卷总是空白着一半以上,他的字写得很好看,隽秀清冽。人如字,字含品,我爱这字。他不常上课,来了也是倒头大睡,像是晚上熬了很久。他在的每一天,我都没有办法学习,右手撑着下巴,眼睛斜向左边看着他,不腻不烦,眼睛眨动间一天竟然也很快过去了。
这个城市漫长无绝期的雨季开始让我整个人像裹在水雾里面一样透不过气。小阁楼明亮的黄色墙壁渐渐又开始发暗,墙壁和木地板因为潮湿而显得饱满,仿佛使劲挤一下就会渗出水来。鸽群很少出去,成天在阁楼上方的小屋子里面沉闷地对谈。不过10月,这个地方已经变得异乎寒冷。下久了雨,空气也跟着变得潮湿,然后沉着在被子上面,衣服上面,钻进我的小衣橱里面。整整一个秋天,我的衣服都没有晾干过,小阁楼通风很差,我只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水土不服的鱼,在水里,却全身是毛病。开始关节痛,重感冒…一个人生活总是很粗糙,一直以来都不是会照顾自己的人,这次也不例外。
那天下午雨下得很大,放学后我留下来写作业,面前时一大包卫生纸,鼻涕一直往外流。居住的小阁楼让我很是贪恋教室的干燥和温暖。已经感冒一个多星期,时刻头痛欲裂,全身整日酸痛,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我的小腿开始在下雨的天气风湿痛。不吃药,只是等待天晴,只有阳光才是良药。但是,那天我留下来还有一个原因是林浔在。他睡着了,放学的时候还没有醒。教室里面只有我跟他两个人,时空过于安静给人静止不前的停顿感,却只觉得内心喜悦。林浔睡得很熟,那种没心没肺的神情却勾得起看着的人最深的喜欢。空调开得很足,这个雨季以来一直没有得到休息的瞌睡细胞们跑了出来,我慢慢趴在桌子上,跟他脸对着脸睡着了。
那是长久以来最温暖舒适的睡眠。甚至还做了暖洋洋的美梦。梦里有大片大片盛开的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瓣和油绿的叶子,我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牵着,一路奔跑。耳朵里面,充满着我和他的笑声。没有见到他的脸,但是我知道他是林浔。
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而柔软的法国风格铁艺床上,蕾丝床幔倾斜下来。周围我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豪华家具,壁灯,各种壁画和装饰品。并没有害怕,只觉得还在梦里,待清醒过来才发现是现实。我慢慢起身坐起来,身体处于极度酸痛的状态,向四周看去,空荡荡没有人。突然瞥见被窗帘半遮住的阳台上站着一个人。烙在我心里的身影,林浔。开始觉得诧异并且不知所措,低下头竟然哭了起来。林浔闻声走了过来。
“不要害怕。你昨天在教室发高烧晕倒了,刚好家里来接我,我就带你回家了。感冒很严重,医生还说你极度睡眠不足。”
“我睡了多久?”
“两天。”
我没有再说什么,重新躺了下去,用纯白的丝质棉被包裹住自己,抽泣起来。我不明白自己在难过什么,日子并没有很糟糕,我的小阁楼会在阳光到来的时候重新好起来,我也一样。自己来到这里,在这么多人里面变得优秀并且值得骄傲,我不用难过。对自己的劝导永远是不起效果。林浔不明白我在难过什么,却也并不逼问我。只是伸手搂着我的肩膀,轻声说:不要哭,有我在。
那天我在哭泣中重又陷入了睡眠,醒来看见久违的太阳正在西沉,金灿灿的光芒从阳台上漫了进来,周身温暖,心也跟着快乐起来。我知道自己已经好了。屋子里没有人,我换上自己被洗净晒干的衣服下了楼。这座房子对我来说就如同书里面读来的公主的城堡,每一个角落都华丽而温暖,灯光是暖色调的,连走廊里面浅灰色的地毯都显得有温度。
下楼看见了林浔。他牵着我在餐桌前面坐下,陪我吃饭。这个画面对我来说陌生又陌生,对面的人是住在我心里的人,我跟住在心里的王子在城堡里面用餐,精致的菜肴,林浔不断看向我的温柔眼神,都使我喘不过气来。这对我来说,犹如奇遇。
我是在晚上回到自己破旧的住处。他送我回来,已经很晚,房东早已入睡。我和林浔脱掉鞋子,光脚走在依旧潮湿冰冷的木楼梯上面,脚步很轻,脚下却还是发出了吱吱的声音。当我们站在小阁楼里面,月光下我看见了他环顾四周的不适感,这样的简陋于他,就如几个小时前的豪华于我,都是未曾触及会心有恐惧不安。我注意到了林浔异常,朦朦胧的光影下第一次没有了往日公子哥的懒惰和闲适在脸上。我准备开灯的手,像受了点击似的自己收了回来。
“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了。谢谢你。”
林浔没有说话,他伸出手轻抚着我海藻般披在肩头的黑发。很漫长的沉默,随后林浔顺势抱了抱我。他是温暖的人,那体温让我觉得安全无比。
“以后我陪你。不要害怕。”
耳边的语言带着暖湿的气息顺着我的耳朵直达了心底。一心房的温暖,足以抵得过任何漫长无期的雨季,以及只有鸽子咕咕叫声陪伴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