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探春醒来就去看望了李纨、迎春、惜春、黛玉等人,流着泪说了好些个道歉的话。因她也是受害者,且倘若她不说破,指不定日后宝玉越发肆无忌惮,将她们害得更惨。虽手段有些过激,却也能理解她悲怆愤怒之下的失控。
总算没毁了姐妹情分,探春这才安心,回自己屋拿了些贴身衣物,慢慢往赵姨娘院子走。
这日的贾府很平静,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再看不见偷懒耍滑、交头接耳、聚众赌博的仆役。大家来来往往都尽量低垂着脑袋,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走一步,尤其遇见探春,跪下磕头的速度叫人吃惊。
探春目不斜视的走过,行至一处无人角落,喟叹道,“若不是周围的景色没变,我都要怀疑这里是不是荣国府了。你瞧这些下人,哪天不是吵吵闹闹的,今儿怎个个像锯了嘴的葫芦?”
“姑娘你有所不知,以往环三爷从不在府里露脸,昨儿他把大家叫去训话,大家都以为他要管事了,能不怕吗?在三爷手底下可不好混,你看看他院里那些人,哪个敢多嘴多舌偷奸耍滑?三爷就是一尊金光闪闪的大佛,把一竿子魑魅魍魉压的死死的。姑娘你这步棋果真走对了,只要三爷肯出手,再大的事儿亦能抹平。”侍书笑呵呵的,心情格外轻快。因入了环三爷小院,她面上有光了,腰杆也挺直了,多少人等着巴结她,不知比以前风光多少倍。
要仰仗自己看不起的人过活,探春心里别提多憋屈,抿着唇,肃着脸,一言不发的回到小院。
赵姨娘正在看李大富送来的账册,见女儿进门,下意识的想把账册藏起来,想到女儿要跟自己共同生活一直到出嫁,便又硬生生打住。
探春假装没察觉她一瞬间的不自然,挨着炕沿落座,不去看账册,反拿起一张绣绷子把玩,笑道,“姨娘,这个花样真新鲜,得空了教教我,绣在裙边上一定好看。”
“哎,这个针法不难,凭你的聪明劲儿,不需半日就能学会。”赵姨娘笑得很开心。跟女儿日日相伴,一起聊聊天绣绣花,一直是她心里不敢碰触的奢望,没想到也有成为现实的一天。
两人从绣花聊到梳妆打扮,一个有心迎合,一个情真意切,气氛很是和乐,仿佛以往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一般。
正当时,秦嬷嬷快步走来,立在门口躬身回话,“赵姨奶奶,老太太有事,叫你过去一趟。”
赵姨娘立马冷了面色,问道,“找我什么事儿?”人安安稳稳的坐在炕上,丝毫没有动身的打算。
探春很有些不习惯这样强势的赵姨娘,以往那个稍不顺心就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粗鄙妇人已经完完全全脱胎换骨了。不过也是,有贾环在,哪个敢招惹她,被捧得高了,天长日久,多少也能培养出些气势。
想到这里,探春心里微微发酸。
秦嬷嬷毕恭毕敬的作揖,“回赵姨奶奶,珠大嫂子病了,琏二奶奶病了,老太太也病了,现如今府里没管事的人,所以……”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被赵姨娘打断,“呸!当我好糊弄呢!李纨、迎春、黛玉几个且不提,惜春的奶嬷嬷昨儿趁夜跑回宁国府去了,今天珍大爷势必找上门来闹,这时候抬我出来平事儿,美得你们!去,回了老太太,说我也病了!”
本以为得了管家权,赵姨娘该欢天喜地二话不说的接了才是,没想到她也有脑子活泛的时候。即便知道对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秦嬷嬷亦拿她无法,只得怏怏的走了。
赵姨娘对着她背影啐了一口,转回头笑嘻嘻的看向女儿,“探姐儿,我待会儿就使人把你的东西搬过来,西侧的厢房全空着,又大又敞亮,随你挑。”
探春点头,迟疑道,“姨娘,既然老太太把掌家的权利交给你,不如接了便是。虽说这一阵儿会稍微忙乱些,但有环哥儿压着,想必闹不出多大的事。待以后慢慢上手了,替环哥儿筹谋起来也方便。”
既上了同一条船,探春自然希望由她掌管贾府。
赵姨娘不以为意的摆手,“谁稀罕这破破烂烂的荣国府。仆役们的工钱拖一两月都发不下来,人杂,规矩乱,藏污纳垢臭不可闻;外边儿债台高筑,今天拆了东墙补西墙,明天拆了西墙补东墙,眼看连老底儿都快拆掉了!我若接了,那就是眼睁睁往泥潭里跳,别说替环哥儿筹谋,就连自己都有可能赔进去!你姑娘家家的,又很少出门,这些个内-情想必是不知道的。”
以往只听老太太念叨贾府多么荣耀,多么显赫,多么有脸面,真实情况如何,探春还真不清楚。从身份尊贵的公侯千金变为家世衰败的落魄小姐,这心理落差,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
探春脸色当即就变了。
赵姨娘话音刚落就开始后悔,唯恐女儿受不了接二连三的刺激,干些绞头发之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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